回到宿舍,傅平安对着整理军容仪表的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脑袋被打成猪头一样,全身的骨头就像散架了一般,他去厕所小了个便,发现尿出来的都是血,嘴里吐出的也是血水,这帮老下手真是狠辣又有分寸,这是打出内伤了。
脑袋都打成这样,想不被人发现都难,程国才问他是谁打的,傅平安不说,也不愿意去卫生队治疗,就这样躺在铺位上,茫然看着天花板。
哀莫大于心死,傅平安绝望了,他认清了现实,一个小列兵是没有任何能力洗清这个冤屈的,报仇更是何从谈起,找老的麻烦那不是痴人说梦么,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一瞬间他想到了死,或许只有死亡才能洗清冤屈,但是这事儿也难说,就算自己死了,部队上也没啥损失,不过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某年某个列兵因为偷窥女兵洗澡被抓,畏罪自杀,这个耻辱的罪名将会在守备区流传许久,伤心的只有自己的家人而已。
他更希望能有一次特殊任务,比如抢险救灾,比如突发事件,自己挺身而出,挽救了部队财产和战友的生命,英勇牺牲,只有这样才能用荣誉掩盖那本不属于自己的耻辱,可是这种机会几乎不会有,就算有,部队那么多憋着劲立功的战士呢,也轮不到自己。
程国才去卫生队拿了碘酒和绷带,帮傅平安处理伤口,班长虽然迂腐可笑,但真的是个好人,傅平安一直怀疑那内衣是同宿舍的人陷害自己,不可能是班长,龚晨的嫌疑最大,这货觊觎刘小娜许久了,但是他找不到证据。
“不管是谁打得你,别往心里去,就当是训练了。”程国才一边拿碘酒擦伤口,一边劝说,“你前段时间表现的太优秀了,很多人眼红,这也正常,做人,不能飘啊。”
傅平安没说话,他变得沉默无比,除了必要的应答,不再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
第二天出操的时候,程国才说小傅你不用去,我帮你和连长打招呼了,放你的假。
但是傅平安依然顶着个鼻青脸肿的大脑袋出操,谁也拗不过他,整个大操场上,就这个兵最显眼,谁都知道傅平安挨揍了,是老揍的,但每个人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傅平安不做公务员了,连里也没安排他站岗执勤,程国才向指导员报告说傅平安思想上可能走极端,不能让他接触到武器,指导员深以为然,安排程国才时刻盯着傅平安。
“还要防止他自杀。”指导员说。
但是傅平安并没有表露出报复社会和自杀的倾向,反而在训练场上更加卖力,这个沉默的士兵训练起来比谁都狠,别人能做到十,他一定要做到十二。
傅平安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就是警通连最优秀的兵,但没人在乎,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个兵犯了错误,就算再优秀也没法转士官,考军校了,只能等两年服役期结束后退伍,所以他这么玩命的训练,也只是发泄情绪罢了。
但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警通连的几个主官开了个小会,决定把这个隐患调走,上面也正有此意,大院里经不起再出丑闻了,打发到基层去是最好的办法。
程国才代表组织找傅平安谈话,说已经决定了,把你调离大院,到基层部队去磨炼,换个环境可能对你有好处。
“我服从命令。”傅平安只说了一句,搞得班长满肚子腹稿派不上用场。
傅平安走的这天,下雨,营房前停了辆吉普车,负责送傅平安走的军官是胡大鹏,他刚调到司令部当参谋,这个兵是他从地方上接来的,现在由他送到连队上去,也算是有始有终。
所有的个人物品整理完毕,傅平安穿着常服,背着背包,最后看了一眼守备区大院的景致,林荫道,白杨树,大操场,西小楼,再见了,永远不再见了。
雨下的很大,但没人催促傅平安,这个兵的故事人尽皆知,其实很多人也猜测他是冤枉的,可那又如何呢,谁在乎真相呢。
傅平安上了吉普车,胡大鹏坐副驾,吩咐司机开车,吉普车开出去几十米,忽然胡大鹏看到后视镜里有个人影在雨中狂奔,似乎在追自己这辆车,急忙让司机停车。
那个人追了上来,在大雨中披头散发,军装湿透,紧贴在身上,是个女兵,是刘小娜。
“找你的,给你三分钟。”胡大鹏说。
傅平安下了车,静静看着刘小娜,这个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女兵。
什么都不必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刘小娜冲过来抱住傅平安,紧紧地抱着,仿佛已经到了世界尽头,大概十几秒钟的样子,刘小娜松开手,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傅平安回到车上,吉普车再次启动,雨水从篷布的缝隙漏进来,打湿了背囊,胡大鹏扔了一支烟过来,傅平安默默点上。
“说你是变态色狼,打死我都不信。”胡大鹏的一句话,让本以发誓不再落泪的傅平安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