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拐子李在乾坤谷学艺。
说是学艺,也没有人肯教他的。大约小时候根骨不错,稀里糊涂拜了师。后来被野猪撞断了腿,也没人肯教他,沦落到厨房里烧火去了,整天和一堆干草棍子为武。
厨房里的伙计唯他是拜了师的,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冷嘲热讽是常事,故意使坏给他睡得被褥淋上水也不是没有,将干柴换新鲜的树枝也是时有发生。耽误了做饭的时辰是要挨打的,因着这些人暗搓搓的使坏,拐子李一年到头下来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渴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得一杯水,无异于是天降的恩赐。拐子李的师姐就如同天降的甘霖一般落到了他干涸的生活里边,他那一颗半死不活的心被这甘霖浇灌的滋滋作响,一瞬间就有了无边的生机。
拐子李觉着师姐就是他的光,唯一的光。这个师姐,会斥骂那些欺辱他的伙计,虽然这以后他会遭来他们更残酷更扭曲的报复。这个师姐,会偷偷把自己的金疮药给他用,尽管这药最终的下场也是被那些活计夺走。终归是有人心里念着他,想着他。
十七岁的拐子李,那个笑得温婉的师姐就是他的全部。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甚至,去偷师习武,只是希望能保护师姐。
他惴惴不安的将这个念头揣在心里许久,直到有一天,师姐红了眼圈儿去找他,说要嫁给他。拐子李觉得自己就像挨了一个霹雳,头脑发蒙却又欣喜若狂。
婚礼师父竟然是格外的重视,甚至允许他进入藏书阁学武。大婚当日,拐子李喝了许多的酒,跟自己打了无数的气,才终于有胆子去触碰自己藏在心头许多年的那一抹皎洁的月色。
师姐是勤快人,第二日他迷迷糊糊起来,师姐已经将昨晚的床单浆洗干净了。他兀自开心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忽然开始怀疑珠玉一般的师姐为什么会嫁给他一个一无所长的瘸子。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容易疯长。他开始时不时的考虑为什么师姐一大早就将床单洗了个干净,考虑师父怎么就会格外重视这次的婚礼,甚至愿意让他这个不入流的烧火徒弟去藏书阁习武。甚至,在看到师姐对她笑得温柔,他也总觉得她似乎在掩藏什么不得了的事。
直到师姐怀了孩子,他的疑心更重,甚至练武的时候心思杂乱,呕出一口血来。
他决定出去平复一下,拄着他曾经烧火用的棍子慢慢地走。一路上听到别人窃窃私语,他总觉得别人是在嘲笑他,是在说一些同他有关的,他所不知道的,不得了的事。
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他只好去更僻静处走一走。
这一去,远远地,她就听见假山后面有人温声细语地说着些情意绵绵的话。他不好靠近的,远远瞥了一眼,顿时觉得遍体生寒。
那两个背影,一眼就能看出一个是他那道貌岸然的师父,另一个,那身影,像极了他的师姐。
他们说什么?孩子,没错,是孩子。
被背叛的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尽管听出了那女子说话的声音和师姐并不是十分的像,他也没有去想,笃定了这个人就是他的师姐。
他杀心顿起,并不声张,赤红着双目离去了。跛脚一深一浅的走着,竟也走得两腿生风。
他拿了一包早就备好的砒.霜。没错,是早就备好的。怀疑得久了,他似乎已经将这一幕演练了无数遍,如今终于到了时候,他居然有一种戏剧落幕的畅快。
他将那一包砒.霜放进了厨房熬粥的锅里。是了,他一个也没有打算放过的。这些人,从上到下都对不起他。知道的瞒着他,不知道的欺辱过他,他一个都没有必要留的。
这一日,整个乾坤谷,除了他和被他哄骗在家里的师姐,所有的长老,弟子,包括杂役的活计,全都死在了一锅粥上。
至于他的师姐,在他的预演里,另有处理方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