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吴启这么些年都没再碰过老本行,在水禾村又做了许久的大夫,一身儒雅书卷气。
掌柜混迹生意场多年,向来看人下菜碟。按理说越是想做成一门买卖,就越得沉住气,不能把真实想法表现在脸上。诸如平日来店中购置衣物的“姐姐”,与她们打交道甚是劳心。面上穿金戴银步履生风,预付定金更是豪爽直快,好似那钱都是大风刮来的花起来丝毫不心疼。可是等到最后提成衣结余款时又换了副面孔,撒娇耍赖巧舌如簧,黑脸白脸轮流唱,只要能找到理由压价。
掌柜怎可容许亏本生意,她们那些套路早已被摸得一清二楚。于是,从一开始便将价格抬高,待她们变着花样压价时再装作无可奈何的妥协。为达目的,“姐姐”不惜牺牲色相,这对掌柜来说不仅没亏本,还没少揩油,他自是乐得其中。
今日这位客人一看便知是个不懂行的,也省的他多做算计。于是从听到要定做开始,掌柜就没再掩饰过内心的贪婪和喜悦。不巧的是,他这次看走眼,这位客人非常懂行,将一切看在眼中,只是——仍旧懒得搭理。
眼前这位掌柜一脸谄媚,让人看着生厌,真是糟蹋了原本俊秀的五官。吴启不露声色,想着日后也不会再来这里,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不出水禾村都不知道布匹花样竟如此繁多,小玉在一片琳琅中挑花了眼。从前在村中玩闹,从未注意过穿着,家家户户都是粗布麻衣,穿着舒服劳动起来也很方便。再说,小玉平日顽皮的如小男孩,没事就跑去村头跟他们玩闹,从不担心衣服脏了破了。然而,进城后她发现一切都和家中太不相同,小小的眼睛里装满了未知又神奇的新世界。
“唷,云小哥,今儿个店里人不少啊。”闻声,走进来一位婀娜美艳少妇,听着对掌柜称呼这般亲昵,应该是这家店常客。
“诺雨姐姐。”掌柜的打了声招呼,立刻伸手作揖,顺手向她介绍道,“这二位是我们店的贵客,正在挑选定做的款式。”
“哦?”听到定做二字,少妇不禁上下打量起来。
要说有钱吧,住在这条街的谁没个钱。不过定做衣服并非随心所欲,还得看家中老爷愿意在她们身上花多少钱。有些个刚入门的小丫头片子每天尽想着争芳斗艳,让老爷更宠爱自己一点,为此没少攀比作妖,惹出不少乱子。最后呢?遭自家老爷嫌弃,被丢出院子。稍微有点眼力见儿的人啊,断然不会这般折腾。永远有人比你美,比你年轻。再美的容颜也抵不过年岁磋磨。向她们这些做宠妾的,脑袋要灵光些,与其想着怎么留住人,不如想着怎样藏住钱。满脑子光想着每天怎么穿才美,前几天还有些新鲜,日子久了也就没趣了。与其想着怎么留住老爷子的心,不如想着怎么藏些钱。骁将渐衰,美人易老。到时再留着一堆衣裳又有什么用。
云海楼掌柜就是瞅准秀安街尽是宠妾,而专门在此处开店专做女装,倒是有些头脑。成衣高出市面水准,设计也是别出心裁,穿在身上确与寻常货色不同。不少宠妾在这置办行头,还真讨到老爷欢心。一尝到甜头,来的便也勤了,此后云海楼名声也打了出去。
不少正室夫人不甘老爷终日流连妾室住所,却又不愿和她们一样出入云海楼,显得自己善妒又肤浅,便托信得过的丫鬟打探。掌柜的看破不说破,跟各路女人关系匪浅,有时出谋划策为她们设计些别具一格的成衣。对他而言,只要是赚钱的生意,管她是正室还是宠妾呢。最好能争个你死我活,天天来她这买才好。
所以看到店里还有除掌柜之外的男人,当真新鲜。
“看这位先生应该是第一次来云海楼,可知这里只卖女服?”诺雨径直向吴启走去,这副陌生面孔生的俊俏,正好让她欣赏一下。
“多谢小娘子提醒,此番并非为自己购置衣裳。”吴启略退几步,和诺雨拉开一段距离,又将手指向正选布匹的小玉,“是为她。”
“哦?”诺雨目光转向旁边的小姑娘,“先生的女儿真是可爱,不过这里的风格可不太适合小妹妹哦。”
掌柜的一听,心里急了。诺雨是店中常客,跟他也算颇具交情,可是在眼前搞黄生意赶走贵客,着实过分。“诺雨姐姐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云海楼别的不敢说,做衣裳可是祖传下来的技艺,想要什么风格都是能做出来的。”
“云小哥你别急嘛,我又不是破坏你的生意,而是看先生不懂,小妹妹又不会选,不若‘小娘子’我来帮她挑选一番?”诺雨将“小娘子”三个字说的意味深长。吴启不明白,掌柜的却很了解这言外之意——诺雨这是瞧上这位贵客了。
“那便多谢一番美意。”吴启也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