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着笑了,这辈子鲜少流眼泪。也许生活就是如此,它会有一点坏,但不会更坏。只要妹妹好好的,只要妹妹快乐着,他一切可从头再来。
九十年代初,这一年,万物回春,大地一片春意盎然。
春耕还未开启,大明村百花大队迎来了茶山和农田重新分配的时节。
百花大队的家事,没有选择在村委进行,而是在村主任林捡的家中坪地上。
林捡家在大明村算得上是最富有的,别人家都还是土砖房的时候,他家已经建起了红砖房。别人家都还是草坪的时候,他家已经是水泥坪地。这晚,他家坪地上聚集了五六十口人,其中包括图命强和图永易。
百花大队有近半人数姓林,都与林捡沾亲带故,每次分茶山和农田的时候,林姓户农家总是能选到最好的。
选到一般位段的户农不会吭声。
最差的,往往会分给图命强。
这回分田分山,林捡不再让队上的户农撵勾选地,而是直接分配。
“林士家,田在百花大队樟树丘,茶山在西段头,鱼塘就捡竹林水库。林章家,田在大队中下丘,茶山分在南段头……”
林捡把百花大队二十七户人家的田和山全都念了一遍,最后才念道图命强的农田和茶山。
“图命强,田在大队河堤丘,茶山在大队竹林山。”
“竹林山”,顾名思义,这是一片只长竹子而不长茶树的山。图命强听后火冒三丈,河堤丘的田距离他家十万千里,竹林山一颗茶树也没有,林捡这是故意在整他。
不满分配,图命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与林捡辩论道:“村长,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了?凭什么河堤丘跟竹林山又分给我和我妹妹了?河堤丘又小又远,竹林山一棵茶树也没有,我跟我妹妹不用吃油吃米了?还有你们林家的人有鱼塘,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分到过?你这分明是在欺负我们嘛。”
“我欺负你们?”林捡为自己辩驳着:“嘿哟,你可千万别说我欺负你,这队上的人都在,等会传到白老书记耳朵里又得找我麻烦了。图命强,我知道你不满意河堤丘跟竹林山分配到你手中,但是,你就只配拥有河堤丘跟竹林山。你跟你妹妹,在公社和队上需要出工的时候,你们什么时候出来干过活?你一心就只知道在外头搞建设挣钱,队上的事您从来不出工,现在分田分山你还想分好的,哪有那么好的事?还敢跟我提鱼塘,鱼塘你挖过吗?那是你该得的吗?也不想想自己为村里为队上做过什么贡献,就知道要好地儿,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赶着让你上了?”
图命强气愤不已,辩驳道:“队上出工你什么时候通知过我?我知道了我会不去干活吗?这年头,队上还有什么活需要干呢?茶树早些年就种好了,农田堤干也早挖好修好了,你们分配的,不都是过去的劳动成果吗?我妹妹那时候路都走不稳,你好意思拿她来说事?”
林捡害怕与他辩驳,与图命强辩驳他就没赢过。
“行行行,我懒得跟你在这里争,我分配的农田,都是经过村上会议研讨和批准的,白老书记也是赞同的,你没资格反对。”
在图命强眼中,林捡就是一个流氓,他完全不讲道理,他袒护着林姓家族的人,他拿林捡一点办法也没有。
会议未结束,图命强心寒的带着图永易离开了林捡家。
欺负他的人,一如既往的在欺负他。
图命强无力为自己和妹妹争取离家近的农田和茶树山,分配结果出来,他心情极度烦闷。
白天他一个人来到了分给他的那片竹林山,他想上山来找找有没有竹笋和蕨菜,来到山顶才发现,所谓的竹林山,竹子都快灭绝了,山顶光秃秃的,土质硬邦邦的,跟小石子似的,还长了许多自己叫不出名字的杂草。
他的山头看不到一颗茶树,没有茶球,今年跟妹妹炒菜吃油都需要买了。
生活好不公平,他无力抱怨。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细数着,加上分票和角票,他和妹妹的家当已经不超过一百块,没有茶山,河堤丘难种谷子,田地又远,今年的饭食都成问题。此时此刻,又该好好想想自己今年要去哪里才能挣钱维持生活了。
他坐在山顶抱着膝盖吹着凉风,他望着山脚下,这片山清水秀的村庄,很美。
然而,这片村庄对他似乎不够仗义,除了林姓以外的几户人家会赠米给他,他在大明村和自己生长的大队已经找不到留恋的感觉。
他很想远走他乡,可妹妹还小,始终是他心中放不下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