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灰衣人径直跑到黑衣人的面前,噗的一声跪下。
“少阁主,渝州出事了,阁主命你马上回去!”
灰衣人跪在地上喘着粗气,他的身上有无数道刀口,鲜血已经浸满了衣衫,无论谁都看得出来,他必然已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并且侥幸死里逃生。
顾影冷冷的看着他,却一动不动。
刀还在手,人犹未归。
驴子在不远处已经停下了脚步,踌躇不前,它已嗅到了这股子浓郁的血腥味。
少年人仍旧躺在车上,他全部的目光都凝注在了顾影的手上。
他好奇,那个人手中的刀,究竟长得什么样。
“少阁主?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你”
刀光一闪,话未说尽,人已断肠。
可是,顾影的刀还在鞘中。
出手的人并不是顾影,而是林中射来的两把飞刀。
两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蒙面人已从林中窜了出来,同样的,又在顾影身前半跪了下来。
驴车上的少年也已看得糊涂了,可是他还要静静地看下去。
“属下来迟,少主恕罪。阁主知道关外的人已经盯上了少主,特地让我们前来助少主一臂之力。”
一人说着,已掀起了灰衣人的长褂,他的腰间别着一把精巧的弯刀。
少年看到这把刀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雁门关外路径刀,正是他昨日见过的那一行人手中的刀。
顾影的眼中丝毫不起波澜,只是冷冰冰地凝视着他们。
他看着他们时,已是像看着两个死人。
少年人使劲挤了挤眼睛,因为他只看见了刀光一闪,可他根本就没有看清刀究竟是如何出鞘,如何挥出,跪着的其中一个人已经倒地。
好快的刀,这样的速度,他就算再编织成百上千个罗网,也不一定能猎捉得到。
“少、少主,这这是何意?”
另一个蒙面人看到身旁已然不会再说话的同伴,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诧异与惊恐。
他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戏演的很好。”顾影那死灰色的眼睛里不见半分光泽,他只是垂下头,死死盯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刀,“只可惜,你们算错了两点。”
“算算错?什、什、什什么算错?”
“他有危险,绝对不会来求我。我有危险,他也绝不会来救我。”
刀光再闪,地上,已然只剩下了三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一个视死如归,一个面露惊恐,一个满是懊悔。
少年人闻着扑面而来的一丝血腥味,突然觉得心神开阔,变得有些兴奋。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握刀的人,他虽看不清刀究竟是如何拔出,如何杀人,可是他却总算看清了这把刀的样子。
这,不过是一把最普通的刀。
一把好刀,在一个普通人的手里,也不过是一块废铁。
而一把普通的刀,在有些人手里,却也足以杀尽天下人。
毕竟,不是刀在杀人,而是人在杀人。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人,看着他从腰间掏出来一块雪白的帕子,轻轻地在沾了血的刀身上来回擦拭。
他擦得很仔细,很小心,就连刀纹处的每一分凹痕都要擦拭过至少三遍,任何血迹都不肯在里面留下。
少年看得到他眼中的变化,他看着刀时,眼睛再也不是像看死人一样的死灰色了,而是变得温柔如水,明亮如光。
生与死的意义,仿佛就在他擦拭寒刀的那一刻,被无声地诠释出来。
顾影专注而温柔地擦着刀身,只是突然蹙起眉来,他似是有些后悔,后悔拔刀。
有些人,本是不配用刀去杀的。
雪帕落地,寒刀入鞘。
一切,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地上的尸体,并不会这样说。
草垛上的少年人,也已全都看尽。
少年自始至终都在微笑,从顾影回头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未想过要出手。
他已凝视过深渊,如今也已被深渊凝视。
他现在,只想对他笑笑。
直到,前方的黑衣人渐行渐远,他脸上的笑意都没有融化,消散,仿佛一个最忠诚的奴仆,远远地目送着主人绝尘而去。
只不过,他袖中的那只未编好的草蝴蝶,已经重新滑落到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