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处,抛过来一记白绫。
三丈长绫如碧水点影般轻摇慢曳,又如蛟龙出海般刚劲掷地,似雾中剑,水中针,刚柔并济,直朝面门扑来。
顾影面朝着白绫掷来的方向侧身一闪,顺手将一旁站着的疯子七往远处一推,“自己躲好。”
白绫撤回,却又同时从另外两个不同的方向一齐飞过来两条白绫,像沉寂千年的枯骨挥舞双臂,露出两只骨节分明的白爪,摧筋断骨。
长绫虽柔,可是其中蕴含的劲道却绝不逊于钢铁,两条长绫空中交汇于顾影身前,这出手,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顾影纵身向后一跃,躲开了长绫相互碰撞时那一贯千斤之力。
两条长绫又继而消失在夜色中,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只是,从他的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分别射出了四条长绫。
一次比一次更快,一次比一次更劲。
四条长绫空中飘散,像是四条舞动的水蛇在旋扭轻盈的腰肢,迷离交织,蛊惑人心。
只是这每一条曼妙的水蛇都在吞吐着长信,獠牙掩在雾后,只静待惊鸿一击。
四面已成包围之势,此时不论是侧闪还是后闪,都不可能避过。
所以顾影干脆凌空一跃,信步踏在了四匹长绫交融之处。
脚下长绫却如碧波荡漾,开始阵阵抖动起来,慢慢地,如狂风呼啸,沧澜怒涛席卷而来。
好似长绫每舞一下,就在中间伸出一只利爪,只增不减,如今这四匹素挽上已变成百鬼夜行,群魔乱舞之势。
“你还不拔刀?”
躲在一角的疯子七失声喊道,他在一旁看得着急,明知顾影已经陷入了被动桎梏的局面,可是他为什么还不拔刀?
顾影早就知道该拔刀了,只是他无话可说。
这,是一把拔来无用的刀。
如果是他一直随身的那一把,那他一定可以信手拔来,只是那把刀,还在鬼头张那里。
他手上的这一把赤髓,不光杀不了人,只怕是连这三丈长绫都斩不断,又何苦再拔。
顾影的一只手已经扯住了其中一条长绫,在腕上缠绕了三圈,身形又在其他几缕布上穿梭虚晃一圈,就将这四面长绫从中系了个死结。
死结牢固,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是,互相牵制之时,又从林中飞出了另外四条白绫。
整整八条,将顾影包裹在其中,如金蚕吐丝绕缠成茧,将他的手脚束至一处。
八面风声四向拖曳,貌如浮云蔽日无迹可寻,力如千钧灌顶形神俱灭。
正当疯子七在一旁焦灼难耐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林子中传来了一个女人的轻笑声。
“小疯子,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才几月不见,就开始撺掇外人对你姐姐们拔刀了?当真应了那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最是薄幸比疯七。”
疯子七听到这样的话语,才明白过来,这些是什么人。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就看到一个人影已经挣脱而出。
中间的厚茧与八面的长绫一瞬间崩裂瓦解,飘落漫天。
中有一人,犹如一柄利刃,引丹田之气破浮云之蔽,罡气破云出,摧日裂苍穹。
他没有拔刀,只是他本身,就已经是一把长刀。
八个,林子中潜藏身形的八个人此时也已被他震得经脉俱损,再没有力气投出第二次长绫。
顾影站在最中间,一动未动,却杀意凛然。
“顾大哥,别,她们是跟你开玩笑的。”
疯子七此时才蹦了出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顾影目不斜视,不作回应。
玩笑,他没有兴趣知道。
若是远道之客自当欢迎,只是这些人,未经允许进了他的渝州地界,还主动出手招惹到了他的头上。
只有活腻了的人,才会去开这样一个玩笑。
夜空中,八道幽灵般的紫影划过,带着一串纷杂而妩媚的笑声。
八个穿着黛紫色留仙裙的女人抬着一个轿子从林中飘了过来,落在了顾影与疯子七的面前。
轿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
每个女人脸上都掩着一张面纱,同样的装扮,同样的妆容,一眼望上去,竟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疯子七已经在一边抿嘴笑了起来,他的人虽然长得平平无奇,可他每次笑起来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很好看。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那双眼睛,如春风般温暖和煦。
即使他不是很好看,可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也总会让人喜欢的起来。
因为那里面,满是对生活的热爱。
他热爱着身边的一切美好,美好的酒,美好的菜,美好的人。
他也同样嫉恶如仇,面对那些背叛,虚伪,一切不怎么美好的东西,他会毫不顾忌地痛骂出来。
有人劝过他,世道本就不是非黑即白,是非恩怨,谁又能分明的了?
也有人说,堪不破人情世故,终究是尚未成熟。
他懂得,而且他懂的东西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可偏偏,他更情愿,固守着自己那点不值钱的偏执,且让人笑去罢。
真性情与做傻事之间,即使再拎得清的人,也无法避免这其中必然的因果。
且歌且笑,不负此生,这样的心态,便是他对生活无比热爱的力量源泉。
这样的人,目中永远都闪烁着令人心生喜爱的光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