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为什么这些年来我从未用过这把刀?”
还没等顾影回什么话,只见顾承风雷霆电掣般挥出赤髓,径直朝顾影的胸膛刺了过去。
刀光闪过,一片死寂。
顾影并不闪躲,不是因为他知道父亲不会杀了自己,而是即便父亲要杀了自己,他也绝不会去闪躲。
生与死,对他而言,本就是没什么区别的。
更何况,如果能死在那人手上,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至少,他会记得他。
赤髓穿肠,刀过留影。
他直直的站在原地,却怔住了。
这一幕,他再熟悉不过了,就像昨日他在无名小镇砍那只鸟时一样,刀是空的。
这把刀穿过他的身体,就变成虚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看到了?”顾承风将赤髓刀收回,插回刀鞘里,“这是一把已经无法再杀人的刀。”
天底下,怎么会有刀是无法杀人的呢?
刀,明明是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杀人的。
顾影瞥了一眼,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刀,因为它长得跟普通的刀实在是没什么区别。
可又是一把特别的刀,因为普通的刀都能杀人,它却不能。
“我好像,见过这样的事情。”顾影在他面前,什么都不必隐瞒,“昨日……”
“看来是她,找到了你。”顾承风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嘴角因为兴奋隐隐有些抽动。
“她?绝顶峰……”顾影回忆着那个地方,在他往日所闻中,那不过是一个二十年前尸横遍野的乱葬岗罢了。
“你看到她了?”
顾影暗忖着,他是被一串奇怪的铃声引去了那里,而且还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才看到的那些幻阵,可是他要不要把毒发的事情告诉面前的这个男人呢?
他本是不想对顾承风说谎的,只是,他更不想让这个人为他担心,如果这个人会担心的话。
“我不知道,你说的她是谁,我只看到,我的刀,挥出去的时候,是空的。”
这会儿陷入沉思的,倒是顾承风了,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着些什么,可是他的眼中,却透着无尽的苍凉。
“还有一件事。”顾影突然想起来,“陈家米铺的疯女小荷,她这几日一直在渝州城,却说见到了那些跟我看到的一样的东西。”
“陈世靖家的丫头……”顾承风微侧着头,不自觉地看向了身旁的一个翠玉屏风。
“爹,你可知江湖上已然出现了另一个媲美鬼头张的铸器大师?”
他这一行不过两日,却知道了这么多不在他控制范围内的事情,他是想要把这些消息全都说与这人听的。
“我早已知晓,这件事你不必多问。”顾承风看向搁置在桌案上的赤髓,又看看他,他似乎从未正眼瞧上这把刀一下,面生疑虑,“你对这赤髓,当真丝毫没有兴趣?”
“爹的东西,没人敢有非分之想。”
“若是人人都能如你一般,老夫就不必白白折腾这一遭了。”顾承风轻抚着赤髓刀柄,像是在与一个久违的老友告着无声的对白。
“那当年绝顶峰,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影此时问出来,只是因为知道他想说了而已,在这种时候,便是可以问了。
“依你之见,持刀,所求为何?”
“杀人。”
“仅此而已?”
他沉默了,每一次面前的这个人想要更接近他的时候,他却总是选择沉默。
他持刀,只为一人,可杀尽天下人。
可是,他偏偏什么都不肯说。
那个人既不承认他关心过他,他自然也不肯承认他也为其倾尽所有。
顾承风深吸了一口气,却发出长长的叹息声,“你如此一意孤行,要置渝州城百姓于何地?”
“在你眼中,也会有不忍么?”顾影反问。
“倒真是我错了。”
顾承风的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他一时间竟不知眼前的这个人,究竟还算不算得上是一个人。
他对自己,对生命,甚至对整个江湖的认知都陷入了一个偏执的漩涡里。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可是他却无力悔改。
“刀者,杀戮之本。
可也只有真正理解了死亡的意义,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生命,反之亦然。
这把赤髓,乃是三百年前,一代铸器大师萧夫人生前所铸最后一把刀,杀人的刀。
他的后人将赤髓托付于寒山,自此,便由寒山传人世代镇守。
二十年前,赤髓灵现,江湖动乱,我知道有个地方,或可解赤髓之谜。”
“酆都,绝顶峰?”
顾承风的手沿着赤髓刀鞘上斑驳的纹路划过,微闭上眼睛,且听风声,“二十年前的渝州,本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