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地的血,祁礼怔住了,黄门的慌乱与尖叫,涌入他的耳中皆变成了陈妃自戕前的厉喊。
寻常人家都说能入东宫的皆是嫡长子,可他不是。
先皇后多年无所出,听信小人谗言,认定是医女出身的陈妃下药设计,他那卑微的母妃陈氏不堪其辱,一头撞死在椒墙。翌日,中宫殿传出喜讯,皇后有喜。
三万声丧钟,每一下都直击人心,祁礼拿块干净的素娟软帕,擦拭少年满头的汗,许久,才温柔道:“弟听见了吗?昭国国君死了。”
少年蜷紧了双手,不发一语。
或许是出于愧疚,先皇后待祁礼很好,好到将她儿子的东宫位都让给了他。
可那些慈爱与怜惜,不过是她为嫡子求的一道平安符。等嫡子长大了,便可将庶子一脚踢开。
诏书所立之期,是天微元年。那一年,嫡子生。
“玉郎长大了,兄该把皇位还给你了。”祁礼笑着递出了那杯酒。
祁礼从不肯唤他玉郎,少年曾为此与他赌气,称长兄不亲近他,却不知声声玉郎,会将他推入地狱。
第一声玉郎,他被困于上藻殿不见天日。
第二声玉郎,他被人挑断筋脉半身不遂。
这第三声玉郎,该是他死期将至。
那一杯酒,淬满了毒。
少年也不知,今日昭国大难临头,百国征讨,千军围城,众人皆想要昭国国君的命。
少年成了昭国国君,可今日国君死了。
花郎醒来时,头正靠着大树,满身的落花,嘴中毒酒之味似乎还未散去,他摇了摇疼到仿要炸开的脑袋,一双小手忽然圈住了他的脖子。
他想都未想,便一把拉住那双小手,将人挪到面前,“湘君莫闹。”
眼前一张粉扑扑的圆脸,小小年岁,灵动而可爱,她亲密地抱住花郎,在他怀中安静地闭着眼,“陛下哥哥方才可是又做噩梦了?脸色这样苍白。”
花郎学着小时母亲的样子,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无妨。”
湘君下巴顶着花郎前胸,抬着小脑袋,笑起来跟糖水一般的甜,“陛下哥哥可是把想看的景皆看了?倘若还看不够,女牀无树不栖鸾,我多认几个弟妹罢了。陛下哥哥想去哪看,我就让他们往哪飞,届时我再去求一求太傅,我的姊妹们皆失踪了,须得陛下哥哥你能寻回,如此他便不能困你了。”
稚子天真,此刻正为自己骗过天底下顶顶聪慧之人的无双计谋忻忻得意,花郎安静地低头瞧着她,格外正经道:“湘君勿要那样做了,外头之景再好看,沾上血便不好看了。”
湘君明白他话中之意,忙起身作揖道:“湘君谨遵兄长教诲,必善待鸾鸟一族。”
青耕前来寻主,远远地朝两人各行一个礼,“妖君备了一桌好菜,请郎君喝酒呢。”
花郎应下了,问湘君可愿同去,那小孩是最馋嘴不过了。只他何曾知,小孩也最胆小了,最怕见着她那不着调的爹爹和名声在天的妖君天灯盏。湘君拼命地摇着头,“不了不了,方才我听见辰水上方有龙吟声,我还没见过龙呢,我要去寻一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