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聊了一会儿,段锲忽然看到里屋的地面上摆了几枚铜钱,他看了眼段匀,后者垂目看着手边案卷,神态自若地有些懒散。
“你占了一卦?”段锲起身来到卦前,他虽不精通,却看得出其中微微的行道。
“嗯哼。”段匀回头看着他的身影,并没有动身的打算,又道,“闲来无事,随便占来看看。”
“所以呢,卦象如何?”段锲点点头,看向那枚烧过的兽卜骨问道。
“简而言之,我顺你背。”段匀转过身来两肘后撑在几案上笑着打量段锲。
“真的啊?”段锲听罢微微挑眉,“那你倒是高兴了。”
“人嘛,总不会一帆风顺。”段匀摇摇头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布了兄长的后尘,不要体会撕心裂肺四字。”
“兄长……”段锲回过头来。四目相对良久,段锲看得到面前松松垮垮的男子眸中闪烁的苦楚,一呼一动皆是疲累。
良久段锲才微微点头:“但愿吧。”
府上仍是一片熙攘与喧哗,这欢喜蔓延,直到晚霞自青山起。
这日段锲迟迟为入眠,他借着月光打量着臂弯中熟睡的允诺,默默回想着段匀的话,脑海中尽是段匀溢了泪水的眼神,不甘而疲累,却叫他有种灵魂深处的触动。
明月亘古不变,爱人天涯难遇。
他乘一抹青舟踏风寻你,白浪已至,你呀你呀,终是孑然一身,没入沉沉雾霭,隔岸观来,却只剩他一人惆怅。
元辰前后,段锲皆被召入皇城整顿各种事宜。他日日早出晚归,但绝对会在回来时先去探望一下早已熟睡的段佑。
“佑儿生的干净,眉眼澄澈,倒有几分你的模样。”这日段锲自屋外进门,他掸去棉袍上的寒气,看到灯光下允诺熠熠生辉的眼眸笑道。
“我?怎么可能,段佑是你儿子,可不是我的。”允诺不可思议的反驳道,看着段锲有些泛红的鼻尖白了他一眼。
允诺斟了一碗热鸡汤,待到段锲将衣袍搭在了架子上这才捧了过去:“我亲手煲的,放心我尝过了,咽得下去。”
“出乎意料。”段锲笑着看允诺一副骄傲的模样,舀了一勺清汤,暖意入怀,肉香四溢。他挑了挑眉看了眼汤,“你去侧妃小厨房煮的?”
“你怎么知道的?”允诺瞪大双眼,即便如此仍是丝毫不怯,“她们一宫的人成天围着那宝贝疙瘩转,那么好的个小厨房不用可惜了。”
“有一股淡淡的奶香。”段锲稍稍一举汤碗赞同道,“侧妃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的,段佑于她不只是儿子,也许更是她在这宫墙里的寄托。”
允诺看段锲一碗又一碗地舀这鸡汤,听他字里行间都是理智与客观。
“这府上女子皆是一个人,只是她们与你不同,你还有我,可她们除了家人侍者,终究是在这里熬着漫长的日子。”段锲没有看允诺,却字字诛心。
一堵青头墙驻在红花翠柳旁,碧瓦飞甍、气派斐然。多少女子为了数不尽的荣华或者是无法抉择的氏族来到这墙里,这本该是自在的花样年华,竟日复一日地重演着岁月的无情。
那些也曾聘聘袅袅的少女们,用自己的绝代风华滋润了冰冷的围墙,然后引来了更多翩飞的花螟。
那些也曾沉鱼落雁的少女们,在铜镜冷漠的注视下羞出了蜿蜒的皱纹,佝偻了曼妙的身姿,终只换得平平淡淡的一个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