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威胁你,但你还是要记得,不论是你、你的妹妹,还是你那位风烛残年的母亲,都是我的手下啊。”段俞没有转身,他听到身后的抽泣声猛的一顿,连空气都有一瞬的窒息。
“一柄利刃,最忌讳的就是带了感情。”段俞笑嘻嘻地挥手叫了人来:“这池子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丑鱼,留着干什么?除了红尾长鳍,都剁掉!”
允诺看到下人将大张旗鼓般地将池中杂鱼捞入竹筐,那竹篮中的翻腾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自欢腾至永寂,只一句、唯一瞬。
允诺很震惊于自己终于站起身来时竟已日暮,她一瘸一拐地离开那只华美的湖心亭,这才发现不是夜幕四合,而是阴云将至。
她尚未走出这片莲花塘,便被骤然而下的暴雨击得无处可逃。
豆落绿盆听鼓声,鱼不避,人空啼。远山青瓦皆行过,悲独处,归萧瑟。
允诺若行尸走肉般回到大街上,看着空旷的街巷,心下只有一片迷茫。
她该去哪里?段锲不在府上,她回去岂非自找苦吃。还是投奔楚安,已婚女子,如何这般不顾廉耻。
允诺正在纠结,忽见一家推了房门,一男子单手遮额,身披蓑衣拿着一柄油纸伞冲了出来。他踉踉跄跄地奔了过来,小心站立在允诺面前。
“我家娘子见你站在街上许久,叫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到我家避避雨?”这男子撑了伞偏向允诺,生怕她听不清般扯了嗓子,“寒舍简陋,姑娘可别嫌弃。”
允诺猛地眨了眼,看清这男子在雨下略微狰狞的面容,这才缓过神来:“多谢二位好意,不过不必了。”
“我家娘子说你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姑娘,定是受了委屈才在雨中发愣,你千万不要害羞。”这男子见允诺拒绝,以为是被吓倒了,连忙解释道。
允诺往那门户一瞧,果真看到了一位头戴方巾的妇人微微颦眉看向自己,那目光尽是不忍,看得允诺鼻头更酸,喉间涌动,“小女有处可去,实在不敢劳烦二位挂心……”
男子见允诺执意拒绝,不再强求,“这伞送你,赶快回去吧,啊!”
“善良的姑娘……”允诺看着那男子匆匆跑回家中,抱着那柄油纸伞口中喃喃。
允诺不再立在雨中,慢悠悠地向前走去。她湿发贴于颈侧,终是再难忍住,将伞沿压地极低,放肆地将嚎啕声掩盖在周遭乒乓作响的落雨声中,哭得极尽委屈、满腔痛惜。
她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善类,不是什么了无城府的姑娘,她双手沾满鲜血,来自黑色的角落。她分明配不上任何人的怜悯,更配不上半点的温柔。
可这世上好多心软的人啊,他们的善良却都错付给了心思叵测之人。
好人蒙骗,恶人当道,何其悲凉。
允诺现在恨极了世上的身不由己,甚至生出了撇下母亲妹妹、一心向段锲的歹念。此心一出,她也是被自己这般自私惊到了,允诺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手上尽是苦涩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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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温柔了岁月的痕迹,
而雨,则倾听灵魂的悲鸣。
云下了雨,众人却感谢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