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抱垂髫小儿时笑眼若昀的样子,他月下吹埙时深沉陶醉的样子;他御蛊助人时专注自持的样子,他耍成小计时狡黠幼稚的样子;他陷于情事时隐忍勾人的样子,他听故事时颦眉悲情的样子。
我也见过他杀人时冷酷的样子,见过他逃亡时落魄的样子,见过他失去至亲时崩溃的样子,见过他甘于世俗时放弃的样子……
凡此种种,都是我爱他的证明。我爱他满身狼藉,爱他失魂落魄,可我更爱与我初见时,他满心欢喜,真挚澄澈的样子。
可是我终是我软弱无能,保不了景肆本就伤痕累累的心。
我将景肆带回阮京城,逢人便装疯卖傻,瞒过所有人的眼睛,然后悄悄找到了四皇弟段锲,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他参与夺权。
说白了,我就是想假借他人之手,拖段俞下水、斩皇帝人头。
人一旦有了弱点,总是不堪一击的。我如是,段锲也是。
段锲明知那女子是敌人派来的眼线,却还是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我实在是有种“烂泥扶不上墙”之感,但为情所困,我与他原是同病相怜。
拔除段俞早已根深蒂固的爪牙实在艰难,财权、礼部、刑狱、外交、兵权……一步步走下去我才发现,即使有许多意外之喜、巧合之作,即使有我与景肆在同行江湖时悄悄树立起的民心所向用以加持,一个女人的阻碍比我预想得要大得多。
或者也可以说,是段锲对那女子的感情,要比我想象的坚固、顽强得多。
所以后来,每次我给景肆讲述那位允夫人的结局时,他都一副惋惜的样子:“忒可惜了吧,真是两个死脑筋,一个猥琐一点、一个大度一点,马马虎虎就过去了啊。”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逝者已逝,念无可念。”我将景肆紧皱的眉毛按了下去,轻声安慰。
“段匀你真是个没良心的……”每次听到我这么安慰他,景肆都会眯起眼来指着我,然后就是长篇大论的道理。
可是我曾经忘不掉母亲自刎宫门的场景,后来也忘不掉你在我肩头没了气息的场景。
我终究是为了你,在一条腐朽的、暗无边境的路上孤独的走了七年。所以现在,我们谁也不要管了,日后的曙光晨曦、斜阳余晖,我都陪你揽入胸怀,好么。
所以阿肆,我不是没良心,只是再如何同情,也无法感同身受。
你回到我身边,对我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