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真的很怕被他发现,”纪琴继续说了下去,表情有些悲伤,“我怕那时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柳玥,你明白吗?一开始你也以为我很孤僻,后来发现我其实挺好相处的。其实,我只是很小心、很小心,不想和太多人有过多的牵连,因为,一旦你们成为了我的挚友、亦或是任何比较亲密的关系,”她突然非常平静,那是一种心如死灰的表情,“我就接受不了你们的离开,我会害怕你们出事,害怕你们厌弃了我。在我七岁的时候,我所有的亲人就离开了我。从那以后,我再也无法承受任何与我亲密的人出任何事了。”
她流下了泪水。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渴望着远离人群,不去感受,不去社交,就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她为了保护自己,宁愿放弃她作为一个人的所有。可是,晏淮,还有大师姐二师兄他们把她拉了回来。
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目标,好让自己有些事做,不会成天胡思乱想。于是她认定了要给家族报仇,就往死里查,有股不要命的狠劲。其实,她真的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性命。
她很空虚。
她觉得自己无欲无求,只想着解脱,仿佛整个人世间都没什么好在乎的。
其实,正是因为她太在乎,才会时时活在对于失去的恐惧之中。
直到,她发现了自己喜欢晏淮。
那真是一种甜蜜又可怕的感觉。她就像饮鸩止渴一般,贪婪地靠着柳玥他们的关心、晏淮的温柔苟延残喘,愈活愈痛,心里又是舍不得的。这种感觉,几乎要逼疯她。恐惧,在柳玥问她是不是喜欢自己师父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活着,真的很累,很难。心,总是在痉挛着。她就像是被人抓住的小刺猬,躲在笼子里舔舐伤口,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浑身戒备,竖起身上所有的刺,只为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心,每天只是活着,而已。
“纪琴,我不能知道你有多么痛苦,但我可以说,我会一直支持你。我爱你,你明白吗?
“你随时都是拥有我的,你不必这样压抑着自己。
“喜欢自己的师父,又怎么样呢?若是害怕他的离开,那就让他迷恋上你。
“我们家纪琴,又温柔又可爱,又坚强又独立,是多么有魅力的小姑娘啊!
“加油,我看好你。”
柳玥真的很温柔。对于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手下”,纪琴和她的相处都是带着点撒娇的。柳玥和晏淮,都可以给她带来安全感。
她觉得自己的泪水止不住。真奇怪,没有他们在的时候,自己明明那么强大,都可以指着姜允的鼻子骂他,孤身一人闯进危机重重的皇宫。而他们只要说几句话,或是拍拍她的背,就足以让她溃不成军。
纪琴把这归结为河面上风太大。不然,她怎么总觉得眼睛鼻子酸酸的?
她抱着柳玥,闷闷地说:“……真舍不得你。”
柳玥笑了:“我一直都在。”
两个女人笑闹着。
“我以后可以给你做军师,努力攻下高冷师父!”柳玥很兴奋,“想想就激动。”
纪琴笑出了声:“柳大军师,我记得你好像没有喜欢过人吧。”
“那又如何?我柳玥活了这么些年,光是看见的就足够帮帮你这个小傻瓜了,”柳玥用鼻子哼了一声,“你不要也罢,我可要回去休息了。”
“别呀,好柳玥,”纪琴笑嘻嘻地抱住她,“我错啦,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女这一回吧。”
“这还差不多。”柳玥很傲娇。
柳玥回了船舱,纪琴扶着船舷看向河面,是一片平静的光明。她觉得无比放松,看着岸上的树木慢慢地落到后面,自言自语道:“日子若是这样,倒也不错。”
突然的,前面荒了起来。一片枯黄的草叶,再往前是一节黑乎乎的东西。等船走的再近一些,纪琴看见一棵树,中间生生被雷劈开,那两半先是逃离彼此,最后又长在了一起,但中间始终有一道狰狞丑陋的黑色伤疤。它们纠缠着,旋转着向上长去,顶端却是枯黄的,连片叶子都没有。
这棵树,应该是死了。
纪琴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她走去船头问吴淼:“吴师傅,后面好走吗?”
“好走,好走!马上就能看见山了,风景应当是好得很。溱毓姑娘只管欣赏欣赏就好,我老吴自然会把大家平安带到西海的!”吴淼很爽气。纪琴出发前也看过水路图,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凶险的地方。
“那便好,多谢吴师傅了。”她笑着应道。
可心里总有些不安。
入夜了,云彩遮住了月光。纪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便披了件裘衣走出了船舱,坐在船舷边不知想些什么。
真是太奇怪了,她想。风明明不大,这船却是走得愈来愈快。
她似是想起什么,猛地起身向前方看去,是黑峻峻的一片,隐约听见水花迸溅的声响。云终于飘走了,前面是旋转的月光。
是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