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应声合上后,程波翻开通讯录,犹豫几秒后退出,用微信给徐曼发了条:在忙吗?
“没,有事?”徐曼几分钟后才回复。
程波将两张门票摆好,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听林柯提起你想看这个,刚好朋友送了两张票,要去么?
“!!!要,我都抢不到票,还以为看不成了。”
“那好,我周五晚上去公司楼下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剧场。”徐曼有些不好意思,蹭了票也就算了,还让人家接来送去的。
“可这次是真的顺路。”
徐曼看着程波发来的“真的顺路”噗嗤一声笑了,对了,她现在工作室和程波在的写字楼只隔了一条街,住的地方也离得近,的确很顺路啊:“那行,那就麻烦你了,看完我请你吃饭。”
“ok。”程波放下手机,抬头的时候,看见笔记本因为长时间未使用而暗下去的屏幕里,映着自己的脸,嘴角竟然挂着温暖的笑意,他一时有些怔然,这样的自己,似乎也是久违了。
转而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响了两声那边就接起了:“小波?”
“嗯,在干嘛?”
“在院里和你叔叔阿姨聊天呢。”孙正蓉声音里带着笑意:“怎么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不忙吗?”
“不忙,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你都专门请人照顾我了,能不好么,你就别老操心我了。”
“嗯,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说,平时注意休息,我月底回家看你。”程波声音柔和道。
“好,我知道,你现在有能力养活我,我肯定不给你省钱,不跟你说了啊,我跟他们出门溜达去,你忙你的吧。”
程波应声后,等妈妈挂断电话才放下手机。
程波的爸爸在他两岁时就因病去世了,所以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爸爸这个角色,妈妈文化水平又不高,一个女人家的,全靠各种体力劳动赚钱养他,白天在工厂上工,晚上回家还要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增加收入,妈妈用越来越弯的背撑起了一个家。
高中时,有了浅薄的见识和审美,他也羡慕同学脚上的名牌运动鞋,还和班上的一个哥们儿约好周末去店里买同一款鞋子。
当晚回家,他跟妈妈说要买新鞋子时,妈妈二话不说,从各个地方翻出钱来给他凑了几百块,可他周末去商场的路上,却无意中看见妈妈在路边捡塑料瓶子,他心酸之余,还感觉有些丢人,毕竟在他眼里,“捡垃圾”这件事,不在“付出劳动,得到报酬”的范畴,在他当时不完善的世界观里,是很见不得人的。
他那天没去商场,在外面坐到天黑回家,以一个自以为是大人的姿态跟妈妈说:“以后能不能不要去捡垃圾了?”
妈妈不解地看着他:“嗯?你见着我了?”
“今天在街上看见了。”
妈妈不在意的点点头:“捡垃圾怎么了?”
怎么了?程波哑然,他觉得这是件不好的事情,可让他说出来为什么不好,一时又有些词穷:“就,有点没面子···”
“面子?”孙正蓉做手工的动作不停,笑了笑:“面子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给自己过的,我又不偷不抢,捡个垃圾换钱怎么了?”
不知为何,只有小学文凭的孙正蓉这番话一出口,程波像被人扇了个耳光,脸火辣辣地疼,他没再说话,沉默不语地回到屋子里。
第二周去学校的时候,之前约好买同一款鞋的哥们穿着新鞋来问程波,为什么他没穿新鞋来。
程波坦然答:家里没钱,没买。
他本以为这句话会很难为情,可真的说出口后,发现也没什么,也就是对自己实际情况的阐述而已,再说了,他也不是没鞋穿。
他只是突然明白,处在当下时,人得清楚自己有什么,往前走时,人得清楚自己能付出什么。
后来,他利用一切课余时间出去打工,贴补家用,就这样,和妈妈一起,熬过了贫瘠的二十年。
他公司稳定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妈妈接到上海的新公寓,可谁知道住了不到半个月,孙正蓉就各种不适应,说出门车都坐不明白,超市里东西太多,买个东西都费劲儿,还没人陪她说话,最后还是坚持回了老家,住那个老房子。
程波只好将家里的房子翻新一遍,又请了个保姆照顾她,这才算放心。
他一直到觉得,孙正蓉是有大智慧的,是那种一步一步都走出印子的人,所以他在这两年得了长辈夸奖时,总会说一句:我妈妈教得好。
他在大城市里越爬越高,妈妈在小城的柴米油盐中慢慢老去,似乎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可程波还是会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不管好事坏事,都第一时间给妈妈打个电话,哪怕只是说一两句不相干的话,也能心安不少。
就比如,徐曼接受他的邀约,他很开心,也第一时间想听听妈妈的声音,如果可以,他希望有天把这个姑娘带到孙正蓉面前,告诉她:这是我喜欢多年的姑娘,又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