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身石青色绣边华服,蹭在几桌上,险些将那西湖龙井打翻,茶香氤氲,让她晃了神,林婉儿忙差人点上安神香。
“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她扶着胸口,一口气扯在嗓子眼,嘴巴大张。
“老夫人消消气,三娘子这儿不醒,不是故意冒犯。”林婉儿指指脑袋,她搀扶下,老夫人这在坐定,看林景绣的眼神更晦涩一些。
三娘子何时又与她扯上干系,竟替她解围,无心也好,有意也罢,免不得多思忖几分。
又看堂中,林景绣周身仿佛染上一层阴影,细细抿着唇,在混乱中有格外特别,空气触到她仿佛凝结,自带安静气质。
稍微顺当些,堂中终于恢复正常,小厮退下守在门口,一时显得空旷,更添了几分肃穆。
“姐姐,你看老夫人气成这样,不如如实交代,也好早早歇息。”
如心手一滞,若无其事地望向她,却是没插上话,又看林景绣,她目光染上笃定,似乎打死也不愿开口。
老夫人终把那口气吐出来,又恢复庄重,面色却是冷了下来:“翠儿交代清楚,也到你给一番解释了,你若执意不说,我也只能请上家法。”
林景绣一抬眸,对上老夫人愠怒的眼色:“老夫人,景绣此番去确实是会友,只因中间出了变故,遭人追杀,这才没顾及回府,还请老夫人明察。”
“以我们林府在遂州的地位,恐怕不成立。”
林婉儿见姐姐又低下头,终于忍不住了:“老夫人,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那日寺中,婉儿偶然发现姐姐与一人碰面,虽未瞧见正脸,瞧着身形,不难认出是男子。婉儿当时害怕极了,准备禀明老夫人,不曾想姐姐竟做出糊涂事……婉儿思虑再三,还是觉得老夫人应当知道这件事……”
林景绣眉心一跳,见人?若是知晓那男子身份,或许能找出事情真相,可惜了,如此看来,“林景绣”更没有上吊着实蹊跷。
“景绣,此事可当真?”老夫人细纹皱成一团,目光尖利地打量她。
林景绣还未开口辩解,那神色已笃定她不守本分,既是如此,又何必询问。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终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夫人身旁的姑姑一直没说话,此时却哽出声:“如此看来,翠儿所说多半是真的了。”
老夫人火从心中起,登时一拍桌子:“那人到底是谁?”
“是啊姐姐,到底是那个荡夫能让姐姐做到如此,在妹妹的记忆里,姐姐可是一向忠厚善良的。”
林景绣双手垂于胸前,跪的却挺拔极了,门外雨色渐小,高阔的天空被乌云压得一片低沉,视线所及也暗了几分,她正欲开口辩解,却听见身后一阵细碎脚步声,自远及近,越发响亮。
“那荡夫便是我。”那声音沉重悠长,从皓齿中飘到众人耳低,一回头,便看见那绛红色油纸伞下,一只素白的手握住暗棕色的竹节,露出大半张脸。
瞧那一身长春花难色印衫,袖口银丝细细雕琢出莲花细纹,每一针每一线,缺一不可,做工不可谓不精细,配上这一身巍巍青松的气度,可见身份不凡。
众人还在打量,林景绣先了然,随即诧异他此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林老夫人……”伞递给侍从,他进到前来。老夫人看这身形,一时思绪翻飞,不知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什么,片刻眼神一片澄澈。
似是不确定,她轻声问道:“可是……子卿?”苏祁祖上与林家交好,往来密切,私下里往往抛繁文缛节,只留得一团和气,“子卿”便是被她一直叫着的。
苏祁认真行了一礼:“正是子卿。”
“快快拜见郡南王殿下!”老夫人还未起身,便被他扶回去:“晚辈请安才是。”
林婉儿不明所以,听闻郡南王带兵作战多年,军功赫赫,竟是二十几的青年?但瞅见老夫人眉间那一抹后悔难言的意味,婉儿赶紧起身。
“这位便是婉儿小姐?”苏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