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很难相信人,自便是如此。
登极至今有两件事他刻骨铭心,一件是铲除殉,一件是已己之变。
魏忠贤、客氏等人死不足惜,兵部尚书崔呈秀、宁国公魏良卿祸国殃民,锦衣卫指挥使侯国兴和秉笔太监李朝钦、刘若愚、李永贞及司礼监掌印宦官王体乾等都统统该死。
那时节的魏党一系可谓权倾朝野,势压域内,任何人都没想过他能如此迅速而漂亮地打倒他们。
他自己也做过数手打算,曾经想着通过几年韬光养晦慢慢将这些人逐次清除。不意魏胖子看似权势滔实则不堪一击,根基肤浅加之人心不附,哗啦啦地。只耐得三拳两脚,宏大无比的势力就被他彻底打垮。
由此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自认当是个雄才大略的圣帝明王。
有道是,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自万历末年以来,长久的混乱之后,忽然得到了这样的清理,真有如酷暑中吹来了一阵清风,使人们不觉都精神一振。所有人都觉得,以后应该是大治有望,中兴有望。
然而,仅仅只隔两年,正当他扩大战果穷追猛打钦定逆案之时,已己之变猛扇了他一记耳光。
袁崇焕的豪言壮语在他最为得意时很是管用,但当兵临城下,巨大反差让他羞愧难当。当是时欺骗、愚弄、背叛等等,岂是立志成为一代圣主的人所能承受的?
反思的过程中,他看清了文官武将,看清了人心,也坚定了自己不再接受蛊惑的决心。
总的来,袁崇焕从平台召对后直到被拿下,几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唯一做过一件惊动朝野的大事便是私杀毛文龙。期间未收一寸之土,也未斩获一颗敌饶首级。而当时,自己竟然还赞同了这种先斩后奏的越轨行径。
最不可饶恕的,袁在杀毛之后又为皮岛驻军请饷,可他擅杀毛文龙的罪名恰恰是糜饷!
怒人怨啊!又是一桩逆案。
冰凉凉的耳刮子让他清醒,殉是坏的,东林党也是坏的,凡结党者都是坏的。
由是钱谦益活罪周延儒入阁,温体仁也入阁。由是,与东林人暧昧不清的周延儒罢官归家,独狼般阴鹜的温体仁暂代首辅之位。
为什么是暂代?因为满朝大臣找不着一个屁股上干净的人。
那些大臣带给他的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已经多年没有啥能感动到他。人心散乱一至如斯,迫不得已才重新重用身边的家奴。奈何,满世的反对,满世的诟病,还有满世界的扯皮。
一步闲棋,皇嫂推荐的这个投机取巧的钻营之辈,在轻飘飘地获得提督兵权后,很让人惊艳。
就是这么个看似不学无术仗着点拳脚功夫的家伙,在别人已开训两年之后,沿着北边兜上半圈,连连斩获不少关外鞑子,连老奴奴儿哈痴的五儿子都被他亲手杀了,还夺回了金刀。
内阁及兵部曾传有戏言,此子运旺福旺狗屎旺,得了张娘娘的青睐不,病恹恹的莽古尔泰葬身在他刀口之下,岂能排除是数?
加官进爵是人家用命挣下的,物资粮秣也是人家自己到处筹集的,尽管手段有低劣。
没有请加饷的奏章,一封都没樱只有催发当初额定的各类基本供应,连承诺的内帑都仅仅只拨发了一万,但护营监造的萝卜雷一项,目前已耗费掉近五万的白银。
孙元化的事是麻烦,不算是结党或投机,单纯就为了快速成军而去捞人家的钱,朱由检深知。
他不知的是,如此一个带着伙杂毛囔着谋官发达的家伙,咋咋唬唬兼啰里啰嗦的家伙,竟然为了大明江山要去偷袭沈阳,抛却身家性命带属下千里刺杀皇台吉。
他感动了,在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