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好,师爷你自个儿说。”
师爷叶子晴正站在自己位子边上,被朱骥一指头点在面门上,着实嚇了一跳。以为这位军头又要揪打自己,连退了三步。
衙役们都晓得,御史家董老夫人的马车棚子坏了,仨军汉乃是过来寻茬勒索的。
“…,牛皮确实没人会硝制,只怪小人话没讲个清楚。耕牛屠宰还要地方报备,上差莫不当回事,若是事后追究起来,小人实在是难担干系的啊。”
“睁开你狗眼看清楚,是耕牛皮吗?。”
刚才动手的军汉又举起了手掌,大有打算再削他一顿的架势。
“光得见一张湿皮,连个牛头牛角都没有,小人怎么知道…。”叶子晴当然也要为自己争辩几句,但是被王知县用眼神制止了。
“也就这事吗?朱大人。”
“是啊,还望王大人能行方便。”
“好说好说,此事本县定会鼎力相助。”
王晚亭一脸轻松地嘴里答应着,这种屁事还要他大老爷坐堂来问,简直是笑话。
“老爷明鉴,确实街上没有懂得硝制皮张的工匠。便是小的将鞋跑断也难…。”
“住嘴。跑断鞋怎么啦,是你的鞋重要还是董大人家的车棚重要?”王知县不耐烦地喝骂道。
“啪。”惊堂木再度拍响,“统统去找,你们也去。”
恹头搭脑的叶子晴带着衙差出了堂去,王晚亭转向朱骥的时候换了副嘴脸。
“朱大人,咱们还是到后堂说话。事自有他们去办。”
“谢过王大人,告辞。”
朱骥不好说。此地穷乡僻壤,寻觅不到硝制皮子的人也有可能。面对滴水不漏的王知县他是没有旁的办法,否则也不会在军营里混了七年,仍是个区区百户。
命是天定的。一般人不晓得,未贵为皇后之前,张宝珠参与过两场选秀。
第一次是福王家选王妃,被穷困潦倒的父亲逼迫去,初选便被人点作魁首。奈何她不愿去,赖死紧抱着柱子。于是,才有了参与天启年皇帝的秀选。
又被评为魁首。没多久,并封作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同是前朝的贵妇,良妃王肃悌跟她一比,天渊之别。所以,她此际跪在张宝珠座前。
“哟嘞,三个月俸钱看把你给愁的。”
“想是娘娘不晓得,婢子真是苦命,父亲把家里那点薄产输得个精光。”说这话的时分,良妃抹起了眼泪,凄凄惨惨切切地。
“周皇后大体上没有偏袒谁的道理,宫规若此,你叫哀家能如何呀?”
“非是娘娘跟前寻死觅活装可怜,实在是婢子已没了活路。”
王肃悌讲的是真的,别以为宫内的嫔妃们吃穿不愁,身份显贵吆五喝六的。没钱,狗都不如。
“哪你想哀家怎么样?”
回答张宝珠的只有嘤嘤的哭啼声,瞅得人眼里,怎一个愁字了得。
“好咧,你个憨了不透气的傻孙。”
一句骂出口,跟前项杏娘几个女婢都在掩口偷笑。懿安娘娘的骂,也够算世间难寻的宠,梨花带雨的王良妃已经停下不似作伪的饮啼声。
她也晓得事有转机,毕竟战战兢兢地跟前伺候了好些年,再笨,这位主的脾气也摸透几分。
“眼前这三月,用度到我这边来领。余下尚缺的钱,等过阵子哀家给你填上。”
良妃是个在宫里几乎没人注意的角色,从来如此。当年先帝在世,统共才见过她两面,根本就是个憨之又憨的傻帽,没治的那种。
“谢过张娘娘。”
“好啦,回去吧。”拍打胸口的张宝珠直接赶人。
“婢子告辞。”
王肃悌的谦卑是有缘由的,后宫的主子中,从无任何人与她为敌。因为,她不值得。
“等下,看你把哀家这给闹的。还有件事,差点儿忘了交待。”
“婢子听娘娘吩咐。”
“进来快十年,瞅你没出息的样。跟前不许再婢子婢子地,省得污了眼。”玉手不再拍打,改为上下捋着前胸,气呼呼地教训话,预示着她还没完。
“那婢子便改回纯妃在时的称谓。”
熹宗段纯妃在五月份薨没的,同是当年选入的三甲之一,向来话不讨巧的良妃,今天如天意般触动了张宝珠兔死狐悲的悯情。
“到死都没个出息样,唉。”
“姐姐训斥得是,妹妹以后尽改了,不再惹姐姐伤心。”
能不伤心吗?当日三人中,宝珠一枝独大,和客氏斗,和任贵妃斗,和魏忠贤那帮阉货斗。连带着两个同时入宫的独守在东西二宫多年。
俱往矣,新皇登基已三年。她们这些陈年老货,早成一堆缩在角落里的臭狗屎,再没人沾惹。
“哀家…,哀家将迁东首慈庆宫中,你也随去吧。”
“多谢姐姐,妹妹莫不敢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