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倒是听说有京城的人下来,最近也有啊。隔壁乡里的董老大人家,听说经常会有家人回乐安呀。可跟他渺目有何关系?
张珉在县学知道一些,但也不愿多讲。圣人云,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况他还是个有名的怪秀才。
不过,县有些富裕人家都信,信石马观中的道人个个医术超凡。他们有的讲,县志有载:正德一十四年夏,县多乡起时疫,有石马观道士献药,随解。
山好水好的江西一般饿不死人,茶余饭后的闲事,没人愿意追究,也就那样吧。
那样不那样的石马观就在那,满堂口里的水泡尸也在那。不过,直挺挺地站在那,虽然满脸的晦气,但确实不像具死尸。
“想清楚啦?”
“嗯。”
短小的道袍将那厮衬得比往日高大,只是布也忒糙了点。并且白浆点干后,沾在前胸上极是牢固,他用指甲挨着个抠,也恰好能低下脑壳,免了少许的尴尬。
“那便随贫道入来,到祖师像前行入门的礼仪。”
“嗯。”
手持拂尘的渺目和他仨徒弟一排站着,高挽的发咎、清瘦的脸庞自也有三分的道骨仙风。当然,最好冒要瞅他的眼睛更好,因他脸上的眼瞳一大一小。
“能…能吃肉吗?”跨入门槛时,那厮问。
“能。”
那厮终于抬头,瞅向渺目,瞅向他一大一小的眼珠子。
“贫道门下不戒荤腥,但禁吃牛、狗、大雁和蛇鱼四样”。蛇鱼即乌鱼,各地叫法不同而已。
“那还好。”
“休得妄语,一入此门,须终生无悔。”
渺目瞪起了眼。也不晓得是因瞳孔的原因,还是天生如此。他的左眼,总是一线天眯着,瞪眼时,与右眼一比较,越发显得古怪。
“嗯。”那厮的定力不错,最起码迎着渺目的正脸,没一丝的惊讶。
“不得行乞,不得化缘,不得草菅人命。”
“嗯。”
“作揖,连着三下。”
对着断了臂膀的青苔石像,渺目带着他,极为恭敬地连作三个深揖,礼成。
“哎。”
“哎什么哎。”拂尘柄直杵过来,那厮不比不让,理亏地受了一下。
“师傅。”
“贫道是你师兄,莫再叫错。”
“师…师兄,我的东西能还来吗?”
“不得称我,须称某。记下。”
“我..某的…。”
再一次被拂尘杵过腰眼的那厮,深吸了口气。
“师兄,某的东西呢?”
“在那厢,自己去取。”迈动云履,渺目的拂尘朝香案下方点了一下,那里有个鼓囊的豹子皮包裹,包裹底下四周还有湿漉漉的痕迹。
“不是,还有矛。我的长矛呢?”
渺目的手很快,拂尘第三次杵向那厮的腰眼时,被人抓住了,而且扽都扽不动。
“师兄,某的长矛在哪里?”
那厮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样子很好看,很阳光,也很具感染力。
“哼。”
终于扽回银丝拂尘的渺目不再睬他,甩脸走了出去。
“师叔。”
犹立门口的一排当中,半拉小屁孩伸出根指头,朝门边墙上乱点。奔出门外,房檐下垂挂的串串辣椒、豆角中间,那厮终于见着了自己的长矛。
“忘记杆子换了,难怪老子一下没看见。哟,谢谢你啊。”
“师叔。你要说‘某,忘记了杆子’。”
小屁孩摆动指头,一字一顿地教训起那厮。
“好,某忘记了肚子…。嘿嘿,肚子饿了,找吃的去。”
一说起吃的,那厮邪笑地看向站中间的那个。从水里出来,第一眼见着的人类就是他,告诉自己年月的也是他,被自己抢了咸鸭蛋的还是他。
“看什么看,不就吃过你几个鸭蛋,老子迟早还你一头猪。”
攥紧手中的长矛,那厮信心百倍,意气风发地发出豪言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