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晚杏离世那天起我每一天都整晚整晚做着不同的梦。
有时候我觉得很伤心醒来总是能摸到满脸的泪水,有时候我只能依稀记得梦里的自己感觉到害怕和心慌,可是又记不起让我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每天每天这样重复着。
而在我拿到那把琴的晚上,我梦到了一个不属于我的故事。
梦里的我名字叫清荷,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母亲坐在镜子前描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只不过比凳子高一点点而已。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面若桃李,肤若凝脂,笑起来的样子足可以让满城的花朵自惭形秽而尽数凋零。母亲还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人,常常让那些舞文弄墨的诗人发出一声又一声地惊叹。
母亲嫁给父亲时刚好二十五岁而且性子冷清不爱说话,可父亲却视若珍宝。
年幼的我总是看到父亲捧着明亮的珠宝和柔软的绸缎像小孩子一样从门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母亲稍微露出一点欣喜的表情他就会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好。
我从小就很喜欢模仿母亲的装扮,母亲的动作,而母亲总是把我抱起来让我坐在她的膝盖上,她说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不是姣好的容貌,而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生活,如果为了别人的赞誉而打扮自己,那么你失去的将会远比你得到的更多。
我摇摇头对母亲说,我不懂。
母亲看着池子里的那些荷花说,“等你长大你就会知道了,你看那些花,它们只有依附着污浊的淤泥才能生长,跳出泥沼就会失去生命可是却能得到自由。”
我还是不懂。
后来母亲就教我弹琴,可是她给我的琴谱上面却一个字都没有,只是一些画着乱七八糟的线条的废纸。
母亲摸着我的头发说,那本来就是些没有用的东西啊,真正好的琴声是出自你的内心而不是依葫芦画瓢。
母亲说完就把手指放在琴弦上,那天我听到了我从未听过的行云流水般的音律。
那也是我惟一一次听到母亲的琴声,她说自己一生只为一人抚琴。
我没有那么高的天赋,无论我怎么努力我的琴也只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虽有形却无魂。
我常常觉得很气馁,母亲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才女,而我只不过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鹦鹉。我也常常能得到别人的夸奖,可是那些夸奖全都是说我身上有母亲的影子。
我想我一辈子也没办法超越我的母亲成为一个真正的乐师。
母亲说如果想作出有灵魂的曲就必须要有难忘的记忆,比如与心爱的人阴阳相隔。
我觉得很疑惑,我也有难忘的记忆,五岁的时候表弟来我家玩,摔碎了我最喜欢的瓷娃娃,我伤心了一整天。可是母亲却告诉我,“不是这样的,等你长大有了心上人你就会明白我的话了。”
大人们总喜欢说等你长大就会明白,我最讨厌这句话。
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会长大。
直到有一天我在院子里捉蝴蝶的时候,父亲突然过来抱着我不停流眼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记忆里他总是像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的行为更像是我的哥哥或者弟弟。可是那一天他哭着对我说,“清荷,你娘不要我们了,从今天起就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认识父亲之前母亲还有一个青梅竹马,那个人性格最是不羁喜欢游山玩水,十年前他说想去看海,这一去就如同人间蒸发般杳无音讯。每个人都以为他已经遇难身亡,可是他却又再次出现。而母亲望着他伸出的手一点也没有犹豫,只留下一句“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就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