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想象着弟弟的样子。
弟弟出生那天我很高兴,他和我想象中一样可爱,小小的身子软绵绵的像一团棉絮。但母亲不喜欢见到他,因为在同一天我的父亲牺牲了,他躺在那片曾经像人间的极光一样美丽的地方永远不会醒来。
杀死父亲的是一个使用余风瑟的镜师。
镜师最擅长使用幻术,在他们的幻术里是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你可能陷入极端的痛苦也可能感受极端的快乐,一旦你沉浸在镜师编织的梦里,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把手中的弦变成一把利刃穿透你的胸膛。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梦,我不知道父亲的梦是什么,我想也许是他的妻子吧,因为他用残留的最后一丝灵力制作了一个水晶球,里面装着他和母亲初遇的场景。
我的叔叔赶到的时候,他被钉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双眼望向天空,他的眼睛里全是憧憬,水流安静地从他身上淌过伤口被洗得发白。
叔叔说父亲是他见过最刚毅的男子,他一直很崇拜自己的哥哥,小时候总喜欢跟在哥哥身后,哥哥总是天不怕地不怕,母亲说哥哥是捣蛋鬼而自己却觉得他是盖世英雄。
可是这个人现在倒下了,本来说好打完这场战役再一起喝酒饮茶。
那么长那么冷的刀锋刺进身体一定很疼,可是他的表情一点也没有扭曲。这就是我的父亲,那个面容冷峻而内心炙热的父亲,他默默承受着所有的痛苦从来不会喊疼。
当我的叔叔把水晶球交给母亲的时候母亲看了一眼就已经泣不成声。
叔叔说他们已经把父亲埋在河底的泥沼里,下葬的时候他的尸身已经被打斗时激烈的气流挤碎。
母亲听完就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在疼痛里生下了游鲤。
这些是后来我听族里的大人们说的,而我的母亲对于这件事绝口不提。
每次我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弟弟,为什么明明战争已经结束父亲却没有回来时,她总是看着我不停地掉眼泪却不回答我。
长老们为父亲以及所有阵亡的战士举行了安魂礼,那是鱼族最高级别的祭礼。我们每个活着的族人都会从自己身上拔下一片鱼鳞放在祭台上,然后用灵力吟唱一首清水谣,歌声会变成一个个气泡附着在鱼鳞上缓缓腾空。
这些气泡里会出现一张张亡魂的脸,它们随着歌声飘向更远的上空然后破灭。
我没有灵力所以我拔了两片鱼鳞,我看见无数的气泡飘向高处,无数的幻影浮现在透明的圆球里,我在这些幻影里看见了我的父亲。他的表情安静而温暖,他和我以前看到的没有一丁点区别,而我的母亲这一次没有掉眼泪。
后来我的年龄更大一些,拔掉鱼鳞留下的伤口也慢慢愈合,我渐渐忘掉了失去父亲的痛苦,就像新长出来的鳞片填满伤口一样,我的心也被修补好我不再难过。
长大后的游鲤样貌和父亲很像,我告诉他我们的父亲是一个大英雄,他保护了我们的族人可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
我问他你会想念父亲吗?
游鲤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水光然后说,“我不想他我甚至有点恨他,就是因为他母亲才不喜欢我。”
“你很喜欢父亲吗,比喜欢我更喜欢吗?”
我突然很心疼这个弟弟,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没有感受过父爱是什么样的,可是却要承受父亲离去所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他生下来就是孤零零的一个连母亲都不喜欢他。
我学着大人的样子摸了下他的脑袋,“母亲不是不喜欢你她只是太想念父亲,父亲已经不在了,而你和母亲却每天和我生活在一起,这是不可以放在一起比较的。”
“如果一定要比呢?”
“那我更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