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受刑一般,感觉自己像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药喝了一半,阿秋见药碗不满,不会轻易弄洒了,就直接用碗往我嘴里灌。
此刻靠翘起舌头是挡不住药汤的,水流倾泻而下,我除了往下咽别无选择。试图挣脱的尝试,无非就是让寥寥几滴,从嘴角分流,淋落到衣裳上。
“咕咚咕咚……”
在别人看来,时间或许很短,对于我来说,好像咽下了一个水库。
灌完了,她们松开了我,马上用帕子给我擦着脸上身上的药滴。
我委屈的大哭起来……
那几个宫女赶紧逗我:“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药哪儿有不苦的?”
我心里直骂,你们知道什么?我不喝的原因你们又不懂!
阿秋又来劲了:“都不要哄她!身有不足用药医是为道理。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不懂事,她就是故意不讲理。”
三个宫女听她一训,纷纷散开了。只有冬休过来揽着我。
阿秋蹲下来看着抽泣的我道:“我决定还是要说话算数。前个儿晚上你说要昨日卖了我,既然今日我还在这,那只能治你的说谎之错了。”
我看着她,紧咬着牙齿。
她审视着我的表情,仍不紧不慢的说:“你也看到了,这院里的宫女在你我之间,是听谁的。念你初犯,给你个选择。是趴到我的腿上挨打,还是认真跟我道个歉。嗯?”
我知我今日必落下风,撇撇嘴,抽抽鼻子,低下头只好道歉:“姐姐对不起,菟儿不应该故意挑事,惹怒姐姐。”
阿秋点点头:“好,我就当你认识到自己的不是了。”
说罢,她起身离开了。
冬休扶我起来,与我换了一套衣裳。
我气呼呼道:“是姑姑教的她怎么做!姑姑为什么要这样?”
说罢,我又咔咔咔的哭起来。
冬休说:“怎么可能!奴婢看在眼里,大人最偏疼你了!”
我鼻涕一把:“那她为什么突然变了?”
冬休明亮的眼睛轻轻转动:“奴婢估摸啊,大人教她做人做事,如何驭下,肯定是有的。叫她监督你吃药,该是个对她的考验。如果这等小事都做不好,那还叫她跟着承香殿掌事嬷嬷学什么?可这话说回来,今日多亏是品级高过小大人你,院里几个丫头才听了她的。”
我轻哼一声:“不就是高我一品么,神气什么。”
冬休说:“她可是首等宫女,不用值夜,没有杂活,就陪着淑妃娘娘,代掌事做些小事。”
我吃着手指:“那就是说,姑姑果真栽培她,升职只是时间问题了。”
冬休点头:“是啊。别人都为了升职尽心努力呢,只有咱们一天天不当回事。”
“咱们别有怀抱。”我默默说道。
午后在书房当值,张采女挺着大肚子过来了。
我瞅着皇上,想是最近被那三个水蜜桃掏空了身体,整个人虚弱弱的。一看见又来了一个,怪腻乎人的,脸上不禁生起厌烦。杵着椅子把手将自己撑了起来,头重脚轻的去搂着她:“果儿怎么来了?天儿越发热了,更是要休养。”
张采女有点他哥哥的结实劲儿,骨架儿可不细小,倒是一张脸略有姿色,声音也颇好听:“今日这腹中孩儿不停踢我,妾忍不住,想亲自过来,叫他阿耶也瞧瞧这孩子有多调皮。”
我突然想起樱桃树下梦鬼之事,不禁毛骨悚然。
若那梦是真的,你这孩儿只怕是要死在腹中,活不下来的。
而此时,俩人还正摸着那大肚子,有说有笑。谁又知道,这里头居然是被剁成碎肉的白宪昭。我看着这一幕,如看恐怖片般,倒吸寒气。
皇上问:“还有多久能见到咱们孩儿?”
张采女答:“旧年十一月有的,还有两个月,初步估在六月底。”
皇上点头,哪壶不开提哪壶道:“那还真的与乌昭容的产期难分前后了。”
张采女哼唧道:“圣人~,长子您已经有了,我们两个为您生的孩子,谁做哥哥都行。”
皇上坏笑道:“你就那么确定都是男孩?朕可是想要一个乖巧可人的小公主。”
张采女还未答话,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直震的人心中一惊。往窗外看去,已在片刻间乌云压顶,这殿里速度黑了下来。
“这天儿怎么说变就变。”宫女们嘀咕着,开始点灯。
「再遭一场大雨,满园的樱桃就该过季了。」
「等到这一百零八颗樱桃自然长成,果熟蒂落之日,便是我投胎之时。」
这两句话突然在我脑中出现,若咒语般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天上轰隆隆滚着暗雷,顷刻间迅电流光,大雨入注。耳边是千万雨滴支离破碎的声音,哗哗啦啦,无边无际。
不知怎的,张采女开始呻吟,并且愈演愈烈,直从坐榻滚到地上。
“疼,好疼。肚子,我的肚子!”
皇上吓疯了,眼睛都快要瞪出来:“来人!太医!快传太医!”
内侍宦官们得令,撒腿就跑,去太医署的,去司药司的,兵分两路。
宫女们全涌进了书房,抬着不停打滚儿的张采女,往寝殿里挪。
我瞧着她那痛苦之态和已经被血洇红的裙子,心中恻然。
这就是拼命让我喝“成长药”的目的么?拿血洗澡就是被认为的正常人生?
……
我在电闪雷鸣的昏暗书房里,发呆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