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座显贵之宅,堂阔宇深。竹影白阶下,空自寂寥,门可罗雀。
亦可做寻幽访胜观。
刚制好的青底描金匾额已然高悬,在此之前,旧门匾早已化在了尘里。
空了五载的宅院因着一向的保养修缮,倒像是昨日才腾空般,人声笑影犹在。
只是稀释了,吹散于翠竹林风,流落于泥花瓦下。
从大门一路慢步入来,未敢喧哗,只怕扰了旧主人的清梦。阵阵凉风,如轻丝袅袅,薄冷细微。不知昨日是谁的寒骨凉彻,直透到如今,也未好。
只有我的行囊最多,像个旅人,也似归人。
今日里,第一批到来的人,可尽赏孤灯独月了。
可我未曾料到,随心一叹的这四字孤灯独月,竟是一语成谶。
只是现下,我却毫无感觉,搬来新居所,正是一心好奇,忙不迭四处观光玩乐之时。
“玉舍人,明日里丫鬟仆从调过来了,可得敛着些仪态!”
我抿嘴笑看着鹿呦鸣:“那你还是鹿常侍吗?我帮你改成花管家吧,更趁你这花一样的妙人。”
他用食指一咯下巴,俏丽一笑,与我打嘴仗道:“那可不用,咱家虽说是这府邸的掌事官家,可行不更名,不像有些人只能躲进兰羌王府,不然就真成了萧废妃口中的红烧兔肉!”
“嘿,我说!我和萧娘娘的玩笑话你怎么知道?”
他得意道:“别说这个,你每晚起几次夜我都知道。”
我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好你个变态,居然派人监视我。”
我现在才知道,甜甜猫在窗前忽闪一下,便再也没敢出现的原因了。
他佯装吃痛的模样:“啊呀啊呀,饶命饶命,监视你是保护你,先松开,松开。”
我也是掐不动了,龇着两排小白牙瞪他一眼。
他揉了揉脖子,嘀咕道:“再说了,又不是我的命令”
我快言快语审问他:“既然如此,我被关在彩丝院一夜,怎么不来救我?”
他的声音马上正经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说:“那两日值守在暴室的眼线,原来是王爷那厢的细作,后来才查实的,已处置了。”
我嗤之以鼻:“呵,还说保护我。要是全指望着你们保护,骨头渣都不剩咯。”
他抱着双臂一哼:“那,用不着帮忙是吧?宫闱局调拨给你的丫鬟,我叫车夫送回去便是。”
“丫鬟?”
“自然,现在玉大人是七品中书舍人,怎么能没个丫鬟使唤。”
“她是谁喔?”
我的脸上云淡风轻,可是心中已经乐开了花,有人来跟我说话,还能满足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的“巨婴症”,自是好事。若不是不得不,谁愿意断奶呢,是吧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往前看。
此刻我们正站在正殿厅堂之前的空地上,等着数个车夫一趟趟的将我二人的行囊搬至此处。
那随着车夫一同搬着东西过来的,果然有一宫娥,另还有一宦官。
那小宦官看见鹿呦鸣,如见老父,亲昵的唤到:“师父,人给您带到。”
动作很多,一边说话,一旁推那宫娥的手臂,示意人家快些请安。
还好,那宫娥是个有条有理,节奏叫人舒适的性子,不似锅中炒豆乱蹦跶。静好笃定的深施一礼:“奴婢见过玉舍人,鹿常侍。”
最引起我注意的,是她的眼睛生的极好,是有福相的那种好。眼角粉肉包裹着珍珠般质感的眼白,未有血丝在上面,眼圈与印堂任何的暗沉也无,倒是整张脸最亮堂的地方。
又见她体型微微有些敦实,身上紧致,仅是骨架不算纤细窈窕那类。看样子着实是个睡眠极佳,心宽开朗之人。
又有一副嘟嘟笑唇,嘴角天生上扬,满满喜色,应有着能说爱笑的一面。
我轻快道:“姐姐不必拘礼,你我本来品级也相差无几。”
她态度谦卑:“奴婢名叫冬休,舍人直唤奴婢名字便可。”
我扶她起身,觉得她这名字甚有趣味,便笑说与众人听:
“这冬天休眠了,春天可不就要来了冬休姐姐是我们的祥瑞,今夜可得好好让她多喝几杯!”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是夜,我们四人在府邸正殿摆了酒席,小酌一番。待几日后正主驾到,这厅堂之位,我这小卒又该回归到次坐之中。
冬休一开始不敢入席,只说道恐怕僭越,磨不过我的死乞白赖,才终于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