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雨过天晴。
江平安趴在小药箱上,迷迷糊糊地嘀咕一句,全然没注意到庙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令郎的医术精湛,独树一帜,让老朽叹为观止。”
庙门外,戴思恭手捻白须,遥望苍穹,忽然话锋一转,纳闷问道:“可他似乎对医学典籍知之甚少,这……是何缘故?”
在他看来,像江平安这样的奇才,能将外科手术做的炉火纯青,那理论基础必定差不到哪去,可昨天两人一聊天,江平安不是随口搪塞,就是支支吾吾。
太奇怪了。
江父站在旁边,情知瞒不过去,苦笑道:“犬子没有撒谎,他的确是自学成才,今天做的那些手术,我这做爹的也是第一次看到。”
“哦”
戴思恭惊得手一抖,揪下几根白须,沉默半晌才回味过来,道:“莫非,这世间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
若是前一日,有人跟他说,有人天生就懂医术,他绝对嗤之以鼻。
可昨晚的手术,却让戴思恭整个人生观、世界观彻底崩塌。
忽然间
戴思恭眼神深邃。
他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
他出生医学世家,他父亲戴士尧也是一方名医,可为探索医学之道,他幼年就离家求学,远赴数十里,拜入丹溪派的开派掌门朱丹溪门下,潜心钻研医学理论,洞悉医家奥义,数十年于一日,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
没想到,几十年的执着,居然还不如一个孩子。
真是可笑!
一瞬间,戴思恭沧桑的眼眸,闪过一抹唏嘘和自嘲。
花费数秒,戴思恭才消化了这个事实,从打击中走出来,忽然想到:
这可是上天赐予的一块璞玉啊!
戴思恭浑浊的眼珠,渐渐明亮起来,振奋地问道:“令郎这等璞玉,实属百年不世出的奇才,为何不给他寻访一位名师?”
江父苦涩笑道:“不瞒老丈,家中清贫,若非犬子帮忙行医,赚得些银两,恐怕连数月后入学县医学的束脩都交不起。”
“区区县医学,能学到什么东西?”戴思恭捻须昂首,眉宇间浓浓的鄙视,毫不掩饰。
他出生医家名门,父亲就是名医,求学也是拜入丹溪开山宗师门下,不是他高傲,对于县医学的水平,那是心知肚明。
“县医学的夫子,不过是照本宣科,以令郎这等资质,实在学不到多少东西,老朽劝你一句,切莫白白耽误了令郎的天赋。”戴思恭语重心长道。
江太仁重重叹息一声:“这个道理,我也知道,可县医学是道门槛,只有跨过这道槛,犬子才有行医资格。而且永城县不过是弹丸之地,哪有什么名医?就算有,我家也交不起束脩。”
说着,江太仁眼神变得黯淡。
“谁说永城县没有名医?”
戴思恭佝偻的身躯,突然变得笔挺,昂首捻须,语气自负道:“老夫便是。”
“老丈你?”
江太仁狐疑地看向戴思恭,这个眼神让戴思恭很不爽,冷哼一声,傲然道:“老夫,戴思恭。”
“戴,思恭?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江太仁皱着眉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突然脸色大变,指着戴思恭,激动的面红耳赤,结巴道:
“您,您,就是太医院院使,德高望重的戴思恭,戴老前辈。”
无怪江太仁这么激动。
太医院院使,乃是执掌太医院的扛把子,整个大明医学界的擎天柱。
能不激动吗?
“正是老夫。”
戴思恭捻须,语气自傲,旋即回味过来,狐疑地看着江太仁,“你区区一个县城郎中,从何处听说老夫的名号?”
虽然他是大明医学界的南波万,可也没自负到,自己的名字能流传到一个弹丸县城土郎中的耳中。
其中,必有蹊跷。
果然,江太仁面色黯淡,双膝陡然跪拜,语气哽咽道:“晚辈……家父,乃是……姜志诚。”
“姜志诚?”
这三个字,如同一声惊雷,在耳畔炸响,震得戴思恭身子一晃,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太仁。
“令尊,就是死于李文忠】案的姜志诚,姜御医?”
“正是家父。”江太仁悲鸣一声,热泪夺眶而出。“当年家父下到大狱,小子那时还年幼,六神无主,辛亏家父好友协助,带着我隐姓埋名,跑到这永城,才捡回一条小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戴思恭看着跪地的江太仁,同情地看着这个昔日同僚的子女,心中感慨万千。
李文忠】案,乃明朝大案。
别说太医院,就是整个应天府朝堂,都闹翻了天。
李文忠,乃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外甥、养子。
当年创业大哥朱大哥小时候,家里穷的叮当响,一家人饿的两眼发绿,四处讨饭,只有李文忠他爹舍得救济朱大哥。
后来,祸不单行。
先是旱灾,然后瘟疫。
后面的故事,大家也知道,朱大哥一家,全死光了,朱元璋成了光棍,心一横,走上创业路,什么丐帮、少林寺、明教全都混过,典型的多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