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主修内科,疮疡骨科等外科不太擅长,可在太医院行医数十年,见多识广,自然瞧见许多外科大夫施展各种独门绝技,目睹过各式手术器具,但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怪异。
“这些都是清创缝合术,需要用到的器械。”江平安小心翼翼地将需要的手术器械,一一摆在小药箱上面的白布上,小指头点点点,认真清点一遍手术器械。
戴思恭原本还不以为然,以为小孩子胡闹,现在却越看越纳闷,越看越好奇,他想看看,这个小娃娃,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不光戴思索好奇,江父也是第一次看到儿子的这些手术器械,嘴巴张大的都合不拢。只有胡三烈没心没肺一点也不好奇。
“爹,给我烧一点热水。”
江平安从最底层抽屉,抽出一个扁平的小铁锅,从葫芦里倒了半锅水,递给江父。
“哦”江父迟疑了一下,从小毛驴行囊内,摸出日常携带的工具,在火堆上撑起一个简易烤火架,将小铁锅悬挂在上面。
紧接着,江平安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瓷瓶,拔开红色瓶塞。
一股浓醇的酒香,钻入众人鼻孔。
“好香啊……”胡三烈深深地吸一口气,一脸陶醉,随即,双眼发绿,跟荒野饿疯的野狼似的,贪婪地看着江平安,“小娃娃,你这是什么美酒?”
“这不是美酒,这是酒精,消毒用的。”江平安从容说着,旋即捏着瓷瓶,倒出一些透明酒精在掌心上,双手揉擦。
“消毒?”
戴思恭一脸纳闷,看着江平安,“小娃娃,什么是消毒?”
江平安一怔,才想起来,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毒的概念。
别说是明朝,就是西方,也没有消毒这个概念。
医用酒精,大概在1世纪末才发现,而20世纪初,才陆续在医院推广。在西方,很多医院都没有消毒的概念。
被血液染得发黑的手术桌,重复使用染血的手术服,连医生们都不洗手,手术刀也就在水中随便涮一涮。经常有教授、医学生,因为手术失误切到自己,反而患上感染而死去。
米国第20任总统,在遭受一颗并不致命的子弹,最后因为医生们没有洗手和消毒,导致伤口化脓,于11年死于感染并发症……
江平安舔了舔嘴唇,沉吟片刻,用一种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道:“其实,无论是我们呼吸,还是饮用的水中,都存在大量的小虫子,这些小虫子很小,小到我们肉眼根本看不到。”
“它们虽然小,可它们会顺着伤口,侵入病人体内,加重病人病情。所以,我要用酒精擦拭双手,待会还要擦拭病人伤口,来杀死这些看不见的小虫子。”
看不见得小虫子?
这个说法,很新奇,似乎……
戴思恭手捻白须,定定地看着江平安,狐疑地问道:“小友的说法,莫非是源自张从正的攻下派】?”
张从正,乃金元四大家之一。
公元1156年出生,离永城不远,就在豫省兰考县,他的学说,就是认为,风寒、雨露等皆为邪气,最容易导致染病,最忌讳服用凉水等。
在明朝200年后,还出了一位名医,吴有性,专攻瘟疫,同样提出了戾气说】,亦是敏锐地认识到瘟疫并非由风寒暑湿所致,而是感染一种外在“戾气”引起。
在没有显微镜的当时,已经无限接近真相。
江平安可不记得什么攻下派,摇摇头,茫然道:“什么攻下说?没听过。”
咦
戴思恭愈发纳闷。
此时,戴思恭内心的轻视荡然无存,不再视江平安胡闹,而是将他提升到一个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语气也变得格外尊重,不再叫“小娃娃”,而改口称呼“小友”。
在他看来,江平安举止大方,应对沉稳,从容不迫,一看就是出自大派子弟传承。
顿时,戴思恭对江平安的师门肃然起敬,问:“小友,那你师从何门何派?”
他脑海内,赫然浮现一串华夏源远流长、声名远播的名字:伤寒派、寒凉派、易水派、攻邪派、滋阴派、温补派、温病派……
江平安想想,道:“自成一派。”
戴思恭笑容僵滞,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对数十年的努力,产生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