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替她倒了水,侍候她洗脸,重新上妆。
祝颜舒问她:“晚上都准备了什么菜?不如再烧一条黄鱼吧。”
张妈连忙答应下来:“太太既然要吃,那我就去做,鱼还有一条,本来是准备明天中午烧来吃的,不过晚上桌上也没什么菜,烧个鱼摆着也好看,就是装鱼的盘子才被大姐给打了。”
祝颜舒此时满心欢喜,打了盘子也觉得开心:“她小孩子一个会干什么?盘子打了就打了,换一套来使。”
张妈说:“大姐这两天成天想着要做家务,我看,她是又钻牛角尖了。”
祝颜舒还是笑意盈盈的:“这样也好,总比她傻乎乎的只想着爱情强。这两天她要干什么家务你都由着她,不管是打扫还是洗衣服都让她去干,吃点苦头就知道了。”
张妈一听就笑了:“那她不出两天手就要冻坏喽!”
祝颜舒:“冻坏家里也有药的嘛。”
张妈笑着说:“太太,您这促狭劲跟年轻时一样!”
当晚,晚饭过后,杨玉蝉又跟进了厨房看着张妈洗碗跃跃欲试,张妈就道:“我这手也有些疼,要不然,大姐,你帮我洗一回?”
杨玉蝉连忙说:“好啊,张妈,我来!”
张妈便让开,把水池让给杨玉蝉,再站在旁边一步步指点她怎么洗盘子,怎么洗碗,怎么刷锅,事后还要清理水池和垃圾桶,还要将流理台都抹干净。一通事毕,杨玉蝉腰酸背痛,两只手臂都酸得提不起来。
张妈看了看她通红的手指,说:“如果手不舒服就涂点药,药就在厨房放着,不然你喊我给你拿也行。”
杨玉蝉不觉得手有什么问题,就说不必。张妈也没坚持。
但这并不是结束,张妈过了一个小时就开始烧水,清理炉灰,将各人洗漱的水送进各人的屋子,还抽空煮了一锅梨汤。
杨玉蝉事事都要伸手,样样都要帮忙,张妈就照祝颜舒说的将她提溜的满厨房转。
杨玉燕在屋里看到给她送洗脚水的人竟然是杨玉蝉,吓得险些从床上蹦下来。
杨玉蝉一脸疲惫的把洗脚盆放在地上,跟着就倒在她的床上了,捂着后腰呻吟。
杨玉燕凑过去:“你这是干什么呢?”
杨玉蝉含糊:“我帮帮张妈。”
杨玉燕撇嘴,看破不说破,就道:“那也挺好的。张妈一直想让咱们帮她干家务,你帮她也不错。”反正她不干。
她脱了袜子,把脚伸进热水盆里,被烫得浑身舒服,然后就看到热水壶没提过来,推推床上的杨玉蝉:“姐,你没给我把热水壶提过来,我一会儿还要续水呢。快去,快去。”
杨玉蝉被推起来,胸中油然而生一股怨气,可却无处可撒,只得一步一步出去,到厨房提来热水壶,再过来给杨玉燕续热水。
张妈紧跟着过来,递给她一条拖把,道:“等会儿把这水倒了以后还要再把地上的残水拖一下,燕燕洗脚爱扑腾,水洒得到处都是。”
她接过拖把,转头就看到杨玉燕正轮流翘起两只脚在玩呢,水淋淋漓漓的从她雪白圆润的脚丫上落下来,落回盆中,溅到地上。
杨玉蝉登时就斥道:“别玩水!你多大了还玩水!”
杨玉燕嘟着嘴不玩了,也泡够了,把脚从盆中拿起,擦干,缩回床上,指挥她姐:“盆拿走吧,对了,张妈是不是煮了梨汤?你给我端一碗呗。”
杨玉蝉一手是热水壶,一手是拖把,地上还有一个洗脚盆,还有满地的水,亲妹妹又给她找了个活,她真是觉得自己少长了两只手!
“自己出去喝!”她说。
杨玉燕扬声喊:“张妈,张妈,我想喝梨汤!”
张妈的声音便响起来:“来了,来了,小祖宗,我给你端!”
杨玉蝉怒极。
杨玉燕坐在床上乖乖巧巧的,待张妈端来梨汤,便甜甜的道谢,捧着小口小口的啜吸。
张妈慈爱的看杨玉燕喝梨汤,一转头看到杨玉蝉连洗脚盆都没端出去,立刻惊道:“大姐,你动作怎么这么慢?快一点,你自己还没洗呢!我给你把梨汤放在你的屋里桌上了,收拾好这里打了水就回屋洗吧,还有别让梨汤放凉了啊!”
张妈说完特别轻松的甩手出去了,自己盛了梨汤端回屋喝,听着客厅里杨玉蝉来来去去的动静。
她把杨玉燕的洗脚水倒掉了,张妈赶紧伸头喊一声:“大姐,洗脚盆用过也要刷一下的,要立着放哦!”
然后回屋继续看经书喝梨汤。
继续听杨玉蝉拖地,放拖把,被杨玉燕要求“帮我把碗放回厨房”“我不想下床,还要穿裤子和鞋”“好姐姐,谢谢你!”
然后杨玉蝉自己倒水,回屋洗漱,再自己出来收拾,最后又过了五分钟,再冲回厨房放碗。
张妈心中暗叹,梨汤肯定已经凉透了。
第二天早上,张妈正在厨房里做早饭,听到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杨玉蝉双眼泛红,捂着手站在她身后说:“张妈,我的手有点疼,不知道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被冷水冻着了嘛,没干过活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受得了?
张妈叹气,拿出药油来让她擦手:“大姐,要把药油全揉进去才行哦。”
药油刺鼻,杨玉蝉坐在沙发上揉手指的关节,关节处奇特的麻意和痒意让她一晚上都没睡好,手心手背又红又烫又痒。
原来家务是这么难的事吗?为什么张妈做了一辈子都没事,她才做一天就不行了呢?
杨玉蝉心中满是苦楚与迷茫。究竟是她太无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祝颜舒从卧室里出来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掩着鼻子看到杨玉蝉在沙发上,连忙摆手:“回屋去擦啊,在这里擦药味道多大啊。”
杨玉蝉便起身,待要回屋,又停下,转身问祝颜舒:“妈,你以前干过家务吗?”
祝颜舒拢着披肩,慢条斯理的点头:“干过呀,怎么没干过?才结婚时,我当然要干家务啊。”
杨玉蝉忙问:“那你是怎么干的啊?”
祝颜舒两手一摊:“我就干了半天,中午就回家找我妈了,我妈,也就是你姥姥就把张妈送来了。当时我喊张妈是叫张姐的。”想起以前的事,让祝颜舒笑眯了一双眼睛,真怀念以前的青春时光啊。
张妈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当年可真是轻松啊,我才来时对我说是一对才成婚的小夫妻,活不多,人又年轻脸嫩,不会使劲使唤人,结果来了以后才是上了贼船呢,你妈没过两个月就怀了你,跟着就是生孩子做月子,再就是养你们这两个小东西,活越来越多,累得我哟!”
说起以前,张妈与祝颜舒都很愉快。唯独杨玉蝉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看她神色消沉,祝颜舒说:“你姥姥当年说这世上最可惜的事就是聪明人钻牛角尖,偏偏聪明人最爱钻牛角尖。”
张妈问:“怎么会是聪明人?我看都是蠢的才钻牛角尖呢。”
祝颜舒:“张妈,我当时也是这么想,可我妈说这聪明人因为比别人都聪明,就更难改错,他要是以为这世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他就会不停的钻牛角尖。蠢人才走一步,他已经走了一百步。所以蠢的人就算错也错不多,聪明人一旦犯起错来,那都是大错。”
张妈听了一深思,不由得感叹:“老太太这话才真是明白!我平时见的都是蠢人出错就已经够让人生气的了,可是他蠢啊,你也不能跟他太计较,有时跟蠢人也计较不清楚。可要真是遇上一个聪明人出错,那……那我就只能喊阿弥陀佛了。”
杨玉蝉似明非明。
祝颜舒看着她说:“大姐,我平日里夸你聪明漂亮,那都是因为我是你妈。你的老师同学夸你聪明漂亮,那是因为你在学校的功课很好,活动积极。但事实上,我觉得你是个傻孩子,你和燕燕都不是聪明孩子。所以妈只希望你这一生平平安安的,从没希望你出人头地,大富大贵。”
杨玉蝉看着母亲,往日听多了的话,今日听起来另有一番道理,更令人清醒。
祝颜舒:“你要看清自己的本事在哪里,自己的能耐又有多少。别做自己做不到的事,人,贵有自知之明。”
杨玉蝉终于听懂了,她捂着满是药油的手,僵立无言。
祝颜舒:“回屋涂药吧,今天早饭让张妈给你送房里去。”
杨玉蝉站在原地三息,才转身离开。
她的卧室门紧紧关上以后,张妈走到祝颜舒身边,担心的说:“太太,大姐这回能明白过来吗?”
祝颜舒:“这回不明白,还有下回呢。她在学校里跟马天保情投意合,出了学校以后还能情投意合才是本事呢,马天保在学校里可以与她一起读书看报,出了学校要挣钱养家,他还有多少精力时间与她一起读书看报?等过了这个年,帮着马家租了房子以后,我看她还能自欺欺人多久。”她当年会喜欢杨虚鹤,那是因为杨虚鹤能一直跟她读书读诗,两人一直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要是杨虚鹤是马天保,她的爱情也不可能保留那么久。
归根到底,当年她的爱情与幸福的婚姻都是祝家的钱买来的,可惜现在祝家没有钱再帮杨玉蝉买一份完美的爱情回来了。
张妈感叹:“唉,其实马家也挺可怜的,就是跟咱们家不相衬,大姐真嫁过去非吃苦不可。”
祝颜舒拢着披肩,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