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齐心下一悬,司康若已经气若游丝,连声音都穿不过一扇拱门,只是莺莺的哼出几段不着调的声符,干枯的语调像断弦的琵琶,已经听不出是人间的语言。
那只单独伸在床帘外的手也是缓缓垂下,上面满是大大小小的血洞,皮肉外翻,露出内里黑色的表皮。
他重重的磕到床梗边,血包被撞得头破血流,一下染红了半个地砖。
一旁的医师惊慌失措,双眼连续翻着白眼,嘴边也是口吐白沫,他开始自言自语,连滚带爬地直接一头撞向了旁边的柱子,当场就断了气。
“我是救人的,我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哗啦...’一声,玛瑙项圈硬生生的被折成两半,摔在地上,平白无故的成了在场哪一个亡魂的祭品。
杜思齐慌忙起身,她的心跳渐渐转快,有一下没一下的抨击着这具瘦弱的身躯。
她发现眼前的景色开始扭曲,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耳边是接连不断的哭声、吼声以及各种嘈杂的声音,直吵得她更是晕头转向,一下子也分不清东南西北起来。
她下定决心要到儿子身边去,死也要陪着他一起。
她奋力迈开一只脚,却险些被这条修长的襦裙绊倒,她顾不得别的,将一身繁重的首饰扯在地上,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内屋奔去。
寰玉碎,是慈母泪。
王嬷嬷却是个冷静的人,她当即反应过来,一把环住自家夫人弱柳扶风一般纤细的腰肢,双手死死缠紧腰裙上的襟带,直直的跪在她面前。
只听见什么碎裂的声音,她低头一瞧,发觉自己竟压在了夫人的首饰上,赶忙又向后挪了一步,只是地砖也跟着她的步伐,没有遮掩的画出一道道血痕。
可她没感觉,只是拽着面前的人,双手哪怕捏的青筋皱起,也是死死不放。
她老了,身边的人走的一波又一波,能留住的是越来越少。
如今少爷这个病医死了好多医师都不见好,府上的人都乱成一锅粥,若是此时夫人再出什么差错,那她真的只能以死顶罪了。
“夫人,少爷自有人医,您不能也跟着受罪啊。”
“他是我的儿,痛便一起痛,死便一起死。”
“夫人不能出事,这是老爷吩咐奴婢的。若夫人执意如此,那我只能...对不住了!”
王嬷嬷扶着墙根起身,脚步颤颤巍巍的挡在拱门前,她有些臃肿的身躯在不断颤抖,裤脚一旁全是点点血迹。
她忽然抬头,那双藏在皱纹里的双眼已是蓄满泪水。
她转头,双手死抓着拱门的门梁,满是泥垢的指甲狠狠的陷在竹缝里,生生的刻下不深不浅的印记。
她的腿开始疼了,好像全身上下的器官都不敢再运转,或许身体对于危险,开始有了最基本的反抗。
可她不能有。
她这命,说白了也不值钱。
王嬷嬷扶着门沿,笨拙的弯下腰来,一边挥手招进门口正低头挡雨的侍卫。
“你们过来,不许让夫人再往前走一步,夫人的安危就是你们的安危。司康少爷的状况,由我来看!”
她松开了一直牵着夫人的手,那股温热瞬间荡然无存。
“嬷嬷....不行,不行!”
王嬷嬷从袖口扯出丝帕,转成小卷遮住口鼻,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侍卫赶忙拦住杜思齐,用长刀划出一道分割线。只是这一分别,便是二十年的回忆涌上心头。
她老了。
走廊边,他倚靠在石凳上,悠哉的听雨落下屋檐的声音。
青石的屋檐抵挡了大部分暴雨的袭击,砖瓦用这条命为人佯装世间美好的假象。
它们伤痕累累,只为报答当初能被器用的赏识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