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端从梦中惊醒,起身坐在床上,伸手抹掉脸上的泪,这样的梦,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刚刚出国那段日子,几乎每夜都梦到初见他的场景,梦到他们相知相恋,梦到那满树的银杏果,梦见她出事,他为她奔走,然后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醒来,除了身后湿透的枕头,没有任何东西能证实那段时光曾经真实存在过。往往醒来后阿端就会感觉到:梦里的场景有多美好,面对的现实就有多落寞。
起身,阿端伸手将窗帘拉开,灯光下,依稀可见那辆国产奔驰,形单影只,孤寂凄凉,他还在,依旧没走,想必昨夜看到的车也是他的吧!陆讫,你到底想干嘛?心里隐隐泛起疼痛,却是随手将窗帘拉上,下楼,从酒柜上拿下一瓶红酒,倒上一杯,一口喝下,拿起,再倒一杯,举起,正打算喝时,手突然被人按住,阿端抬头,便看见站在面前的任荼。
“姐姐,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吗?”任荼松手,拿起茶几上的红酒,为自己倒上一杯,举起酒,一口喝下,转头,伸出手摸了摸阿端的头发,轻声开口询问:“第几次了。”
阿端凝视着任荼的眼睛,温柔的眼神中带着锋利,多年默契,她明白姐姐在问什么,也知道躲避没有任何作用,沉思片刻,轻轻对任荼摇头,“没几次。”
任荼转过脸,不再去看她通红的眼睛,这情况,说没几次,骗鬼呢!拿起酒瓶,替两人各自倒上一杯酒,“陪姐姐喝一杯。”
“好。”阿端接过,与任荼的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仰头,一饮而下。
眼见阿端喝完,任荼又倒上一杯,再次递给阿端,“再来一杯。”
“姐姐是要把我灌醉吗?”阿端接过酒,含笑看着任荼。
任荼瞥了阿端一眼,“未尝不可呀!”
“醉了也好,至少不用烦心。”阿端一口将酒喝尽,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任荼坐在旁边,看着阿端一杯接一杯将酒喝下,没有阻止,在她醉后将她送回房间,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一份资料,下楼,打开大门,行至陆讫的车前。
陆讫下车走到任荼面前,站好,“姐姐……”
“千万别这么叫,我和你没关系。”任荼打断陆讫的话,语气冰冷刻薄。
陆讫嘴角微微一笑,似乎早已习惯了任荼的冷谈,开口询问道:“找我有事吗?”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当年离开的原因吗?我告诉你。”任荼说完,直接将资料拍在陆讫手里,“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查。”
陆讫拿过资料,没有直接打开,将它从车窗扔进车里,“我信。”
“你一直介意的,不就是这个吗?”任荼抬头看向天际的星星,最远处的就是牵牛星和织女星,中间那片便是银河,“陆讫你看,你们中间横着的,又何尝不是这条银河呢?就算你还爱她,她也还爱你,但现实不是神话,这里没有鹊桥。所以回去吧,别再来了,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转身回到屋内,关门。陆讫,你别怪我,当年阿端选择保护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心里,但我不是她,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而你,恰好不在其列。
陆讫望着任荼离开的背影,抬头,阿端卧室的灯光早已熄灭,靠在车身上,拿出一支烟,点燃,刚吸一口,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将烟灭掉,抬头,天际星光璀璨,月色朦胧。那份资料他就算不看,也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因为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经看过了。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是永远过不去的坎,不在乎,不关心,不接触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之道,可是他舍不得,舍不得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她,舍不得她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望着阿端的房间良久,陆讫打开车门,上车,离开前往市医院,走到病房前,推门走进去。
蔡安林看见陆讫进来,起身,给他让了一个位子,“坐,叔叔今天好点了。”
“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陆讫走过去坐下,拿起帕子帮病床上的陆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后又帮他擦了下手。
“刚刚查完房,过来看看。”蔡安林站在一旁望着陆讫小心翼翼又微微犹豫的动作,上前伸出一只手放到他肩上,“别担心。”
陆讫没有答话,只是将手放到蔡安林手上,示意他放心。
“我听说她回来了。”蔡安林突然话锋一转,坐到陆讫边上,观察他眉宇间的每一个表情。
陆讫低头,继续一丝不苟地做着手上的事情,仿佛没有听见蔡安林的话。
叹了口气,蔡安林起身向病房外走去,这些年,他变得愈发深沉,所有的心思和想法全都藏进自己心里,不向任何人述说,也不和任何人多做解释,多年兄弟,他也有看不懂他的时候,想想真是可笑。
“等等。”陆讫在蔡安林即将出门时开口叫住他,“安排一下,跟我去临江。”
蔡安林转身,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你打算开发那边的项目了?”
“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动工。”
蔡安林望着陆讫,许久,终于开口:“我……我必须去吗?”
“你是市最好的医生,除了你,我不信任别人。”
“可是……”
“有问题?”
思虑再三,蔡安林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作为一民医生,除了感情,还有责任,“没问题。”
……
次日清晨,吃过早餐,阿端陪任荼在花园修剪玫瑰,四月份的天,远不是玫瑰盛放的季节,只有片片绿叶摇曳,在风中跳起草裙舞,吸引来往的行人,这些玫瑰,还是父母当年种下的,经历数年风雨,依旧花开不败。
阿端猛然想起兰亭里满园的栀子花,那绿色的一片,似碧玉一般,让人眼前一亮,当年她第一次见到,还曾经妒忌过那个让他种花的人,后来才明白,有些人,躲不掉,也忘不了,注定了会在某个时间里再次遇见,开始新的缘分,只不过是场孽缘。
冬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