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刘辩薨殂,董卓寿宴照常进行。
宴会当天,洛阳的公卿贵胄,纷纷前往步广里的董卓府邸,向董卓敬贺。来送礼的车马络绎不绝,堵塞了步广里的街巷。董卓府外,有超过二十个奴婢负责接待前来的客人,记录名帖,收纳礼物。然后又有近四十个西凉士卒,负责将礼物搬到后院。郎中令李儒亲自下场,负责调配和管理,以防发生令董卓尴尬的意外事故。来贺寿的人如此之多,以致两千石以下的官吏,甚至没有进入府邸的权利。
徐荣原本不想来的。他不知道在李儒府发生的事情,将李儒和董卓得罪到了什么程度。但转念一想,董卓肯定不会在寿宴上朝他发难。再说,徐荣兵权在握,驻扎洛阳的十万西凉军中,至少有两万受徐荣节制。董卓要动徐荣,也要找到一个好理由才行。莫非,以徐荣拒绝毒杀少帝为由逮捕他?
递上礼物,徐荣避开李儒,随奴婢进入府邸。下人在走廊和空地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这时的大堂已经被人挤满,徐荣在其中看到不少熟识的面孔,太傅袁隗,司空黄琬,司徒杨彪,左中郎将蔡邕,太仆王允等人,皆已到场。几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这些人中,徐荣相对的,和与董卓交往甚密的蔡邕关系好点,便来到蔡邕身边。
“君侯。”蔡邕礼貌笑着,点头示意。
“蔡中郎。”
徐荣回礼。自从蔡昭姬被董卓征入府中之后,蔡邕似乎也少了几分生气,骤然变老许多。徐荣一边和蔡邕说着客套话,一边打量着与会的人。其中,徐荣看到了一个意料之中,预料之外的人。
皇甫嵩之子,皇甫延。
“君侯可是在看皇甫坚寿?”蔡邕出声问。
徐荣点点头。
“蔡中郎可知道,这人今日来寿宴的目的?”徐荣若有所指地问。
“皇甫坚寿此来,是想乘着董公寿宴,为父亲求情的。”蔡邕没有隐瞒,“昨日,皇甫坚寿还特地到我府上,希望我能为皇甫公在董太尉面前说一两句好话。只是我蔡伯喈人微言轻,又哪里能办得到呢。”
徐荣听得很明白。蔡邕这么问,是想探查他的口风,了解董卓对皇甫嵩的态度。徐荣双手背在身后,若无其事地说:“蔡中郎费心了。皇甫嵩起兵叛乱,其罪当诛三族。如今,只是问罪皇甫嵩一人,已是董公恩德有加。皇甫坚寿这一趟,恐怕是白来了。”
“这样啊。”
蔡邕有些失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宴会很快开始。董卓进入大堂,奴婢也随之开始传菜。乐师躲在帷幕后,弹奏着曲调悠扬高亢的音乐。舞者成列上前,分开,长袖舞动,舞姿蹁跹。群臣高举起酒爵,山呼‘永寿’,‘长泰’。董卓哈哈大笑,兴致勃勃地举起酒杯与群臣共饮。这辉煌壮丽的态势,竟颇有几分皇家气象。再联想到近日少帝死后,匆匆草办的葬礼,不禁令人心生唏嘘。
第一场舞罢,百官公卿已喝了不下一沽酒。脸色微醺的董卓大声让蔡邕为他弹奏一曲‘春日宴’。原本,蔡邕身为客人,是不可能上场表演的。但董卓要听,又有谁敢忤逆他的意思。脸色讪讪的蔡邕只得接过笙吹奏起来。徐荣怀疑董卓根本听不懂这首曲子,既未到高潮,也不是停顿,董卓便大声叫好。百官也只得跟着叫好。蔡邕更加觉得难堪。他毕竟是海内有名的名士,又是器乐大家,却像一个伶人乐官一样,受人差遣,自是不忿。如果是卢植,恐已拂袖而去。也就是性情温和儒雅的蔡伯喈,能忍得这份屈辱。
蔡邕演奏时,徐荣一直看着坐在后方不远的皇甫延。数次,皇甫延跃跃欲试,想要站起来,最后都没有成行。这个人,一定也很踟蹰。皇甫坚寿昔日与董卓是好友,很了解董卓的为人。试想一下,以董卓暴虐的性情。如果处置不当,不仅救不了皇甫嵩,恐怕连皇甫延自己,也要赔进去。等蔡邕一曲奏罢,皇甫延终于忍耐不住,起身来到前方。
皇甫延跪拜于董卓面前,行了大礼。
董卓横躺在胡床上,斜睨皇甫延,手撑下巴,道:“坚寿,此意为何啊?”
皇甫延没有抬头,回答:“皇甫坚寿昔年与董公为好友,顾念旧情,今日特来为董公贺寿。”
在西凉时,皇甫嵩看不惯董卓暴戾恣睢的性格和软弱无能的行事方式,故而对董卓很不待见。但皇甫延喜欢董卓的豪爽仗义,与董卓交往甚密。看着眼前昔日的旧友,董卓不知是不是回忆起了过去。他坐起来,伸手示意道:
“坚寿起来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