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曾言言一大早就来到了盛阿姨这里。
经过两人不怎么在同一频道的对话,她大概知道了,其实这座厂房,是盛阿姨家里开的玻璃厂,而她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个子坏脾气阿姨,竟然是厂长,应该也就是家里掌握财政大权的人吧。
盛阿姨特别疼爱自己的小孙女,可是觉得儿子和女儿不太孝顺。昨天做调研的时候,曾言言问的一个问题是关于定向把资金指定给谁,这让盛阿姨稍稍有点心动。她反复问着,是不是买了保险,儿子就拿不到钱,只有孙女能拿到。
这个问题,其实让曾言言很是为难。
她知道自己只要斩钉截铁说个“是”,盛阿姨肯定就会掏钱买保险了。但是有个极为现实的问题,未成年的小女孩,父亲母亲是作为她的监护人,这孩子既然自己不能买保险,因为没有民事行为能力,所以投保的时候,签名也要由父亲母亲其中一方来签。如果把这个流程一五一十地讲给盛阿姨听,可能自己当下就要被赶出去了。
曾言言把话题绕到产品,尽可能使得盛阿姨觉得买这个保险还挺划算的,好让自己多点时间去思考,究竟怎么回答。
太难了!要么就骗人,要么就可能做不成这张保单。
那一刻曾言言甚至有些理解,被人骂着“保险都是骗人的”,那些做保险业务的人,或许也无数次都在内心挣扎过,到底要不要为了眼前这张单子的佣金,说出一句内心明知答案并非如此,却闭着眼关上良心的——是。
产品我没有乱说,而且的确这个客户有闲钱,只是在思考要不要买成保险,最关键的是,其实和子女的关系,都是时好时坏的,谁知道现在阿姨口口声声钱不要给儿子只给孙女,以后会怎样呢?
一旦这样的念头开始冒了出来,就真的很难再压它下去。所以“恶”的滋长,原来这么轻易。曾言言自己的百感交集,在盛阿姨眼中,不过是她去接了两个骂骂咧咧的电话,然后又回到了办公桌前。
“阿姨,其实是这样的,您想买个保险留给自己孙女对吧,那就这样,您来做投保人,被保险人写您的孙女,受益人只能写成您的儿子,不过其实和他没关系。您别激动,什么叫受益人,就是买了这个保单的人,她自己……就是……就是您孙女肯定比您儿子长寿,所以不会发生的,就是孙女先走,把钱留给她的爸爸,您的儿子。这就做到了,钱是给孙女的。”
这番话说出来,连曾言言自己都觉得快绕晕了。但是她基本没说错,只是在其中投机取巧了一番——孙女的字,只有她的父亲或者母亲来签,才是合理的。如果盛阿姨在此时帮孙女签了字,其实有很大的问题。曾言言心想着,只能等以后,看这位阿姨的家庭情况是不是缓和了一些,让她的儿子补个签名,甚至是等孙女满18岁了,自己再来签名确认。
曾言言不是没骗过人,至少和父母说起自己的工作,就不是实话。可是面对客户,是出于想要赚这张保单佣金的目的,想方设法希望她能买,这点小心思,实在是阴暗得连她自己都有些觉得堵得慌。
盛阿姨是个爽快人,既然把事情都搞清楚了,那就决定给孙女买保险。盘算了一下最少是一万起买,卡里的闲钱大概有多少,最后就定了买一万五千块。
看着阿姨签完字,然后收了钱,曾言言几乎是半分钟都不想多留,差不多是溜也似的离开了玻璃厂。
合同是送到盛阿姨家里去的。心虚的曾言言其实也不愿多呆,毕竟所有的保险,都有15天的犹豫期,客户如果不想买了,在这15天里把保险退掉,之前交的钱都可以拿回来,而销售人员就没有佣金可赚了。
盛阿姨的性子,曾言言已经有些习惯了。她说的话像是在吵架,却端了水果出来让曾言言吃。曾言言一是不好意思,二来的确不想和盛阿姨多呆,就说有事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