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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贺兰浅摸不着头脑,心里只剩下了疑惑,她以为自己只能以友人身份为宋晏送葬,可贺兰晟告诉她她是作为一位公主为宋晏送葬的,诸多模糊不言,诸多不合理之处贺兰浅却已无力去发现,于是只有真实面对时才发现事实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就贺兰浅学习礼仪时所知,送葬前的礼数多得很,启殡,朝祖···许多礼仪后才是真正的送葬,心里做好了准备,可真正去做时才知这一切礼仪所含着的肃穆,悲伤。

启殡在天色微明时举行。

暗沉的天只有宫灯在道上亮着,输出唯一的光。贺兰浅一身素衣跟在贺兰昱身后,看着安静默言的人,心底的歉疚涌了上来,道歉的话就在嘴边,可就是找不到契机说出口。这样愣神走着,贺兰昱却猛地转身停了下来,让一时刹不住闸的人就撞了上去。

“二哥?”

“小浅,到了宋家···你莫慌,什么都会到时候告诉你的。”贺兰昱依然是最疼爱贺兰浅的二哥,语气里只有担忧提点而无责备。只是一番话让贺兰浅听得一头雾水,一时也只能点头答应:“我知道。”

路上清了道,一路无人,只有一片片阴云相随,贺兰浅拿了提灯,划出空空几个弧度,安静得厉害。也让贺兰浅心底那些不知名的情绪放大了些,于是只能紧跟贺兰昱转移注意力。

直至行至宋府,才能远远听到声音响动,贺兰浅遥遥行到近处,看着本阔气的府门上却被那些白绸挽着,连着点亮的灯笼也换上了惨白惨白的色,心中一股翻腾,想到这是为谁的时候,更是眼底湿润。

深深吸上口气,稳了稳心神,才观察起周围人,心里一紧,竟没一个宋家人,都是当朝的大小臣子,静默着来往纷纷。为什么?

这时心底微微有些理解为什么贺兰晟要求他作为当朝公主的身份出现,在臣子面前她确实不只是宋晏的挚友,也是云朔唯一一位同样拥有继承权的公主。只是为什么本应只属于宋家的丧事,却好似办成了举国丧事?

贺兰浅到底是玲珑心思,心里再难过也就着本能地思量了思量,宋晏一位副将确实不是这种礼数,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心底疑惑着,被贺兰昱拉了拉衣袖,示意回神,脸上带了担忧:“小浅,没事吧,实在坚持不下去,我让婢子送你回去?”

给了人一个安慰性质的笑容:“没事,有点走神了。”贺兰浅当然知道贺兰昱担心什么,恐自己睹物思人,悲伤伤身。她确睹物思人,只是心里送宋晏一程的执拗压过了这种难过,撑着贺兰浅走下去。

四下寂静,熟悉的婢子竟都不在院中,能看到的也皆是脸生的脸面再加上那些来参加葬礼的各位朝臣静立或安静走动,白绸四处可见,在风里偶尔飘动,明明四下皆有人,贺兰浅却觉得这个宅子是冷寂空荡的。心里不安感一点点被放大了,贺兰浅没顾礼数抓住了贺兰昱的宽袖,得到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其实前庭灯火通明,白色灯笼随处挂着,给这个院落许多亮色,来往人也不少,只是大家都静默就让贺兰浅觉得心里凉得很,好似空宅子一般,让人心里总停不下猜测。又看见这些亭台楼阁里似乎都能窥见往日风景故人,心里更是一紧一紧,心口又开始钝钝的痛。

直到远远瞧见太子太傅宋明俊的时候心才稍稍落了地,心里感叹,总算有个熟悉的面容了。贺兰晟的老师,宋晏的父亲,宋府的家主。

似乎一夕之间老了好多,鬓角的白发难以隐藏,偶有细碎的随风在空中轻摆。白纸灯笼下脸色印得苍白,光划过皱纹漏在地上,打出光亮与阴影来,让贺兰浅一时有些眼热。宋明俊仍挺直着背负手站立,与来往宾客平静攀谈,可贺兰浅却觉得人的背是有些弯的,总觉整个人身上都疲累了很多。

和以前是不一样的,贺兰浅对宋明俊印象不光是因为宋晏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更小的时候宋明俊也是贺兰浅的老师。教习她句读、习字、第一次的读书都是这个人,模糊印象里人总是温柔可亲的,似乎永远得体,衣饰永远鲜亮,总是叫自己“阿浅,来读书了。”

今日是有些仓促了,一身白衣微有褶皱,眼角还能看出微红,宋晏···

贺兰浅心底一紧,眼眶里打转的泪一时没忍住轻轻滑落,贺兰浅还记着贺兰晟的叮嘱“记着你的身份。”快速抹掉了。

离人还有几米,贺兰昱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贺兰浅一时怔楞以为被发现自己抹眼泪了,有些慌张先人一步开口:“二哥?怎么了?”

贺兰昱微弯腰扶住贺兰浅的肩膀轻声叮嘱:“小浅,他是你老师,为学莫重于尊师,你要先向先生行礼,知道吗?”

贺兰浅心里本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应承一句:“是,我知道。”

走到宋明俊面前贺兰浅先人开口便行了礼:“夫子。”这没什么,贺兰浅想,她本就对这位太子太傅有着亲近之意。

只是让贺兰浅心里讶异的是贺兰昱竟也先向这位太子太傅行了礼。贺兰昱自小与贺兰晟和自己不同,师承并非宋明俊,贺兰昱自小就是在将军堆里学成的,那位将军也是文人出生,教了贺兰昱不少东西。

宋明俊对贺兰昱来言就是臣子而已,贺兰浅于是有些讶异看着贺兰昱一眼。

宋明俊看见贺兰浅眼里光彩稍亮了些,语气依旧温和:“阿浅,你来了,许久没见你,都这么高了。还叫我夫子呢,有多久没教你了啊。”

“来看阿晏的吧。”宋明俊想是看见贺兰浅就又想到了宋晏,眼里的悲意一时难以控制,自持冷静裂了个缝,让贺兰浅可以窥到其中难言的悲哀。

一路不知道湿了几回的眼眶又有些润,用力眨了眨眼:“是了,看阿晏来的。”

“太傅节哀。”贺兰昱轻言

宋明俊深深看了贺兰昱一眼,也不知怎的倒是笑了,带了些不应该有的嘲弄意味:“去殡宫看看吧。”

贺兰浅被贺兰昱拉过身来,朝后面走去,贺兰浅频频转头,看着宋明俊那个单薄的身影就一人站在那里,光光影影间来往的人很多,却让贺兰浅只觉那只是一个人,是孤单的。再没人陪着这位年少时的老师了。

宋明俊看着白纸糊了的灯笼在风里微摇着,洒下的光刺了人眼,眼前有些模糊,低下头来喃喃自语:“宋家不欠贺兰家什么了。”

人间三悲莫过于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宋明俊全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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