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是利用这个词,好像我们隔了好远。贺兰浅心里想,忽然就有一瞬间的悲戚无奈的意味,好像所有都不受控制。
天只阴着,压得低,却又无声无响,明明知道大雨将至,此时又安静的不像话,宫墙立着在阴云下连阴影也落不下,就这么缓缓走着,贺兰浅就觉得走了好久,好像一头撞进一片迷茫之中,走得哪一步也不安疑惑,哪一步也不知道行向何方,于是人就停了下来,站定原地,心里****:怎么就是我了呢?明明所有人都能请命说看看我啊,我行啊我能监国啊,怎么就落自己这个刚涉政事的人头上了呢。事情好像就是沿着合理的方向发展,却没得出个合理结果。为什么呢?
疲惫好像压得人脑海一团浆糊,贺兰浅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抬起脚步转了个方向朝着善思阁方向去了。
善思阁一向安静,在那些独自孤寂了整个少年前半个时光里贺兰浅不开心了想不明白了就会躲开人群躲在这儿,只有夫子一个人,夫子又看得通透,不涉及功课偶的也会替她遮掩提点一二。院内安静,花花草草安静丰盈地生长着,新翻的土带了雨的湿气,依稀还能闻见青草花木间的泥土味,似乎一切没变仍旧岁月静好,安慰着人不安的神经。
推开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屋内许是天气的缘故点了灯,却仍有些暗沉。“来了。”
夫子正背身翻动书架上的书籍,没转身打了招呼。
贺兰浅知道人虽看不见还是行了个礼,默然寻了个坐儿望着外面的巨大茂盛的树冠发愣。一时屋内就剩了书页翻动的声响。贺兰浅的思绪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喜欢回忆,看着树冠,霎时脑海里闪过为数不多的母亲的脸,总是沉静温柔却又力量的人,不过自己记忆里很快就去世了,那天是什么天色呢?贺兰浅努力回忆却难记起,过于年幼了。
于是开口:“夫子,还记得我母亲的样貌吗?”夫子翻着书页的手顿顿,留下一片安静。雨没有预料的砸下来,噼里啪啦,宛若跌入瓷盘的玉珠,造出不小的动静,树也被打得沙沙作响,偏偏落下几片叶子来,偶的天空光芒一现,紧接着就是轰隆作响。一直沉默。
本以为自己又逾距问了大家不愿提起的,得不到回答时,旁边的椅子却被拉开,划出刺耳的声响,声响归于平静的时候,伴着沥沥雨声的缓和沙哑声音在暗沉的屋内响起:“你母亲啊···”顿了顿好像在回想“难得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
“学识也渊博,看着内敛却又至情至深,原则问题上明晰又坚定···”
忽得又站起身来,顿了很长时间,外面雨声大作,让贺兰浅以为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时却又开口:“唉,就是可惜了可惜了,年岁不大就去了···当年云朔建国时四下挑衅,是你母亲硬摁着你父皇求和,才有了休养生息的时候,云朔强大起来自然称了臣。公主不知道吧,你母亲也是个国家的皇室遗孤,那种乱世里能活下来···”却又没把话说完摆摆手走到阁门,望着檐上滴滴答答落下的豆大雨珠沉默。
贺兰浅脑海里身形薄弱总也带了南方女子那份的温婉的人形象似乎更丰满了些,原来也还有这样坚强果断一面。
夫子没再说下去,屋内一时沉默,贺兰浅思量着今日发生种种,又想起宋晏城楼下那番叮嘱,“总要勇敢些的”“承担起你的责任来”。所有人都在奋力挣扎,怎么就你一个人必须得被别人护着呢?
所幸那种不同于贺兰家其他人的豁达,让人很容易接受与想通。走下去好了,桥到船头自然直。雷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淅淅沥沥又转为小雨,贺兰浅起身抻了个懒腰,“夫子,我就先回去了,绿袖等这么久不见我该是急了。”
“伞在门边上,带上吧。”出了门,贺兰浅一手扶着伞骨背倚着门框站在廊檐下定了一小会儿,雨声滴滴哒哒,无意识放空了些,紧绷的神经似乎被这种安静的砸进人心里的声音安抚着,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缓和了些。
该走了。
撑开了伞,已走到院内,夫子站在廊檐下又叮嘱“公主,大皇子选你必有他意,不必过于忧虑。”
贺兰浅回头带了些惊讶,又看看自己腰间的玉板,偶的风吹起裙角,腰际琳琅珠串与玉板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也就笑了笑,无言点了点头。
自有他意,是颜承钰吧。贺兰浅撑着伞走在宫道上思忖,心底不由就起了疑问:你到底是为什么回来的?倘若换在以前,贺兰浅却不会想这么多,只是此时她不能不多想。
贺兰晟坐在书桌前,翻弄那些古旧的本子,研究星象既为本分也为兴趣,心里那些谋划先放一边自等时间去考量,坐在宾位上的人却又坐不住,实在看不下去人闲适状态,开口打断了这一行为:“贺兰晟,你就这么坐得住。”
贺兰晟抬头颇带些无辜:“太医让我安心休养,我得遵医嘱不是”
“你别扯话题,真让贺兰浅监国,她一小公主懂什么。”
“容阙,逾距了。”贺兰晟站直了身语气严肃,容阙愣了下忙起身果断行礼“是臣失言了。”
作为挚友也作为臣子,容阙知道分寸感是很重要的,何况是对贺兰晟这样重视礼制,颇为冷清的皇子,再者明知这云朔的天下将来也是这位皇子的情况下,这样说话到底是有些口不择言了。只是他自己在人面前洒脱惯了,贺兰晟从不在意,这次如此是心烦意乱了又牵扯了贺兰浅吧。
贺兰晟示意人坐下,把手里的本子放到一边,抬头笑意里带了不知名的意味:“你说颜承钰会怎么做?”
像只狐狸,心里早有了答案,等人入套而已,容阙心里莫名有些怵,怎么就成为他的挚友了。心里思量思量转了几个弯:“颜承钰怎么做我不关心,贺兰浅她知道吗?”
“总能猜得到,我也没准备瞒。”贺兰晟望着窗外的小雨轻声开口。
容阙站起身来,摇摇手中折扇,高吊的发尾随着站立微动了动,颇有风流随心之姿,有些无趣的开口:“要占你贺兰家的便宜也是真难,要你一分,你便要他一丈,不过要个云朔名头而已,他这本事你本可当个顺水人情送了倒也罢了,国事倒也要捎上大金的事。”
“要我一分,我要他一丈?”贺兰晟轻蔑“他要我云朔的名头去为自己国内夺位加权加码,云朔却和他是一战线不能变的,还不让我要些利息回来吗?”顿了顿又笑“再者他要的只是这些吗,他要的多呢。”
容阙被怼了也不恼有些偷揶:“那你为什还答应人家?”
贺兰晟瞪了人一眼,没说话。倒是把容阙逗笑了,笑了好一阵儿又叹气:“你们这皇室可也是真麻烦,各种顾忌盘算。所幸本人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到时候云朔要是散了,没人陪我玩了,我就流浪天涯去。”
贺兰晟没说话,他向是知道这人的话说得出也做得出,看得太通透,也太不在乎,跟他能成为挚友也因为他本人确实无欲无求,就讨一时兴趣罢了,哪天无趣了,说不定就找不着人了。总也是个旁观者,从不让自己搅和其中,乐得热闹。
容阙想是又想到了什么笑:“你和贺兰昱怎么样了?”
书本就朝人扔了过来,毫不客气,正中。
揉了揉砸中的额头,“就说你们麻烦吧···唉···走了。”随手把旧书放在桌上,也没什么留恋地摆了摆手,不管人回没回话,出了屋门,自在踩着湿滑的地面,头顶淅淅小雨走得远了,再看不清。
贺兰晟看着院内毫不在意沾湿衣衫的人,思绪早就不在这里了,越过人的身影,晃过偌大宫城红墙,似乎飘到那南方远远青青一抹山峦了。飘得有些远了。
再次自省这件事,丝丝歉疚冒出心底,淹没了自己刻意忽略政治中不合理的感性因素。并不是没看出来颜承钰与贺兰浅之间的不同意味,正因为看得清楚,才更知道其中的利用价值。身份从来告诉自己深浅轻重里国家要占上一大头,再者他向不相信皇室里的爱情,更何况还是关乎两个国家。
只是不舒服的是对贺兰浅的利用,似乎一直的保护都打了人脸,风口浪尖上是自己亲手推她上去了。似乎无可奈何,其实谁又知道呢?
贺兰晟完全可以直接请求颜承钰的帮助,对方还需要自己,自不会拒绝。但却选择了这种迂回方式,甚至存了一种赌气意味:心里颇有些预见似地深信定会失去贺兰浅,却总想告诫她两人利益关系复杂,不是想干什么就随心所欲。
“我倒要看看颜承钰能为小浅做到那种地步?”这样幼稚心理谁又知道又占上几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