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颂此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和情绪,甚至脑海中一直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在不断诱惑和引导她,让她伤害自己。
她心中的痛苦,以肝肠寸断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个邪恶的声音告诉她:只要一个轻松的了结,从此再也不会有痛苦。那些印刻在骨子里的悲观、恐惧和歇斯底里,那些午夜梦回时不断闪现的心痛瞬间,那些令人生厌的会自动触发的极端情绪,全都不会再对你纠缠不休。
宋颂的卧室里没有利器,她必须用强大的意志力与心里那个邪恶的声音对抗,让自己不要去对面的书房拿裁纸刀。
手机在一旁震个不停,这个时间,一定是艾诚的消息。
一想到艾诚,那些许久不见的、对亲密关系的抵触和恐惧再次袭来。以往两人的亲密画面不受控地浮现在宋颂眼前,让她不断战栗、恶心,冒出一身冷汗,此时的宋颂已濒临窒息。
宋颂强撑着爬起来,按照平时四倍的药量吞下安眠药,想要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睡吧,睡着了就不用再见到那些深不见底的绝望,也不用管明天是否还会有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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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颂闭上眼睛,加倍的安眠药很快起效,她逐渐陷入一片浑沌当中。
宋颂此时分不清自己是在睡梦中,还是仍有意识。只觉得走过一片白茫茫的虚空,她又重新见到了许多过去一直在努力忘记的画面。
六岁时,父母在一旁吵架,小宋颂一个人吃饭。吃着吃着,面前突然飞过来一个酱油瓶,洒得她满身都是。那是她六一节刚得到的新裙子,她快乐得回家吃饭也舍不得脱下来。她看着乌黑咸腥的裙子,悄悄哭了。
十岁时,语文课上写作文,题目是《我的家》,老师看完她的作文批评了她。
“我的家,爸爸不爱妈妈,妈妈不爱爸爸。他们俩每天互相辱骂,用全小区都能听到的分贝,咆哮肮脏不堪的脏话。
我每天都没有饭吃,也不敢自己做饭吃。有时候我还会尽量不喝水,因为不敢去房间外面上厕所。房门外的低气压,比不吃不喝更让人难受。
我也不爱我的家,我希望我快点长大。到时候,要么毁掉这个家,要么尽快跑掉吧……”
十八岁时,平权意识觉醒的宋颂,极力劝说母亲离婚。父亲得知后暴跳如雷,凌晨将她赶出家门,说要断绝父女关系。宋颂在火车站呆了一夜,临时买了站票,一路12个小时,一边哭一边站回了B市。
二十三岁时,恐惧爱情的宋颂遇到了光一样的艾诚。他爱她,尊重她,保护她,他说他想要跟宋颂一辈子在一起。这时有一个声音不停对宋颂说:你是地狱里的人,地狱归来,只谈解脱,不谈希望。放开他,放开他……
画面转到这里,宋颂突然惊醒。她一身冷汗,手脚冰凉,大口大口地粗喘。
然而那些可怖的画面和画外音并未因她醒来而消失,它们持续地围着她不断旋转,仿佛想要将她拉扯进那些画面中去。那些往事,虽然从来不曾忘记,但宋颂并不愿意回顾和提起。现下被强迫重新将细节再回顾一遍,宋颂心痛得无以复加。
原来,不论清醒还是梦境,那些痛楚就在那里,永远都无法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