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头,嘴里囫囵说了句什么,苏乩看着这两人对视,微微笑了一声,道:“雨势颇大,有话不如去亭中再说?”
书生愣了一下,呆呆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
三人在亭子里坐定,苏乩一直撑着伞,浑清清爽爽,小白发呆时倒是在雨里站了一会儿,这会儿衣服就有点儿潮潮的,苏乩瞥了旁边浑几乎湿透的书生一眼,自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朝小白递了过去。
小白其实不是很懂苏乩为什么要给她帕子,毕竟在她看来,这么一点儿雨算不得什么,且平心而论,她的本体其实还喜欢这种潮湿的空气的。
苏乩:“……”
苏乩无奈的扶了下额头,索自己又将帕子拿过来将小白脸上还有头发上的水珠稍微擦拭了一番,这次转头看向从刚刚起就一直直愣愣看过来的书生。
那书生对上苏乩的视线,蓦然回了神,继而尴尬的笑了一声,侧开了目光。
苏乩眯着眼睛将他不着痕迹上下打量了一番,手指微动,略掐算了一下,然后脸上不觉露出一个颇显微妙的笑容出来。
不过她这笑容中的微妙意味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察觉。
毕竟这会儿那两个人一个尴尬的不知所措,而另一个正百无聊赖的四处打量。
苏乩想了一下,又从袖子里重新掏出来一块儿干净的手帕,朝那书生慢吞吞递过去,口中道:“这亭子里能避雨却不能遮风,这位公子还是先擦擦吧。”
书生本来体素质就不怎么样,又在雨中淋了好一会儿,现如今正瑟瑟发抖间,冷不防听到苏乩说话,仿佛受惊一般抬头看他一眼,余光从小白上扫过,又很快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苏乩递过来的帕子接住了,同时低低的道了一声谢。
苏乩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正背过清理自己的书生,心里觉得纳闷极了。
她刚刚看出这书生和小白之间有一段因缘,故而掐算了一下,可掐算的结果却显示这两个人的因缘摇摇坠,连不连。
——也是相当的奇特了。
苏乩心里想着,面上不露分毫,见书生打理好自己之后又整理了书本,复又将其抱在怀里,笑眯眯的搭话道:“公子是要参加今年的乡试?”
根据人间的考试制度,基本上分三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是县试,考中了称为秀才,就能算是个名正言顺的读书人了。
第二个层次就是乡试。乡试考中了称为举人,如果不是致力于进入朝堂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一般况下成为举人已经足够一般的读书人衣食无忧了。
第三个层次是试。前两个层次是在本人所属的地方城市就可以参加考试的,但试却是全国上下所有举人前往京城,统一参加,就跟全国统考似得。
苏乩在智脑里调出人间考试的规则及程序,不自觉就走了下神,寻思着这程序能不能用在她第一学府里面……
她走神这功夫,那书生有些局促的回了苏乩的问题,又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故而又礼貌的随意提了个话题。
不过苏乩正在走神,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话题,就在书生心中一慌的时候,旁边小白脆生生的将话题话题接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于是苏乩回神的时候,就注意到两人之间前一秒若隐若现的因果线这一刻突然仿佛牢固了一些。
然后她忍不住再一次陷入沉思之中。
书生和小白说了几句。两人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本来就没什么话说。
虽然书生内心里很想和这位姑娘多说几句话,然而一方面他是个读书人,心里自然有读书人的讲究,和人家素不相识一姑娘这么直接的聊天着实不合他的习惯。二则是苏乩还在旁边站着,他心里猜测这两人不是兄妹就是夫妻,反正无论哪种关系,当着苏乩的面和小白搭话这种事他都做不来。
于是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就又沉默了下来。
亭子里一时之间非常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屋檐或者草叶上的声音在空气中回。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已经玩儿够了自亭外飞檐上滴落的几乎连成线的雨水的小白转头扯了扯苏乩的衣袖,拖长了声音问道:“苏公子,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她问这话时候的语气,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在撒了。
反正落在旁边那全程浑不自在书生耳朵里,就觉得这声音软软糯糯,撒撒的非常甜腻了,这让他不自觉就转头看了小白一眼。
不过苏乩却知道小白这句话确实是在单纯的问自己这雨什么时候能停,于是她想了想,回说:“快了,一刻钟之内。”
她说的笃定,就让因为不知名的缘故而神思不属的书生忍不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小白对苏乩的话半点儿都没有怀疑,当下就笑开了,口中就道:“好极了,待在这里好无聊啊。”
她其实想问她们为什么要在这亭子里躲雨,而不是飞回去或者施法让雨停了,不过再是天真来人间这么长时间她也能知道,这种话是不可以直接在凡人面前问出口的。
因而小姑娘只是嘟嘟囔囔随口抱怨了几句,就又兴致勃勃的转移开了注意力。
倒是书生,看着苏乩和小白之间的互动,忍了忍,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位公子会看天象?”
苏乩“唔”了一声,眨了眨眼睛,笑着看过去:“略知一二。”
书生就又安静了下来。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刚刚说那话一方面是心里着实好奇,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亭子里的气氛实在微妙。
——当然,很有可能觉得微妙的只有他自己。
书生心里想着,余光里看着那白衣的小姑娘笑容满面的用手心接了一捧雨水又反手倒掉,如此反复,明明是非常无趣的过程这小姑娘却玩的饶有兴致。
这让书生感觉非常有趣,就觉得这样天真可不做作的姑娘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目光微微动了动,转头又看见旁边那位气质斐然的公子则是斜坐在侧边的木椅上,含笑注视着细细密密的雨水落在西湖里接天的莲叶上,很是怡然自得的模样。
书生:“……”
书生心里不觉得这两个人真是……特别。
一个天真纯粹,一个矜贵洒脱,也不知道这临安城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两个人物。
他这样的人和这两个在一个亭子里避雨,还真是尤其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