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都对这样的电影院感到好奇,但是我们都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我们没有问戴老花镜的大叔,昨天播放的是什么电影,我们看到的又有何不同,为什么那感觉如此的真实,却又看不到自己想要的看到的……我们也没有问,今晚的电影与昨晚的是否一样,还是我们真的可以,通过一场电影,去到想要去的地方。
这莫名烦躁的一天,让我忘记了,我昨夜在那场电影里,曾经想着要记下我那些可爱、稚嫩、朝气蓬勃的十几岁清纯的脸,闭上眼睛,已然全部忘记,唯一能记起的,是那时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我们一步步走过昨夜走过的相同的路,沿着相同的方向,走了许久、许久,然后我们不约而同的望着天空,亮堂堂的月更加的耀眼,忽然有朵云,像一朵云的乌黑的东西,偷走了月亮一般,整个世界黑暗了下来。
我们放下仰望的脖子,眼前亮起来的温暖的霓虹,像久违的曙光,带给我们心灵的慰藉。
我向来记性不太好。我忽然对再次相遇这件事起了疑惑,为什么我们会再次相遇,而不是一直一起走到了今天?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已经各自付了钱,买了自己的电影票,像昨天晚上那样,我们进了放映厅,坐到了与昨夜相同的位子上。
放映厅里很安静,我甚至都不会好奇的东张西望。放映厅里很黑,荧幕上浅浅的光线只照亮了我们就坐的区域。
为什么我们在十二岁末的那年,走着、走着,就散了?
大概是中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们换了新的校区,重新分了班,加入到了更多陌生的同龄人当中。小雪和阿敏依然在同一个班,而我则被分到了另一个班,所以昨天晚上,我并没有看到小雪,也没有看到阿敏。
回想起来,我时常嘲笑自己记性不好,其实不是记性不好,而是故意的想要去忘记,选择性的去忘记。
在陌生的新环境,我们都想尽快的适应,尽快的交到更多的朋友,借以慰藉心底对未来的莫名慌张。我想这是每个人成长阶段必经的未知领域,之所以未知,是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交到知心的朋友。
比如我。我不知道自己何以认识了那群家伙,他们会在晚自习的时候风风火火的跑进我的教室,一阵喧哗吵闹之后,拉着我走出校园,我很得意那时我成了全班的焦点,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就连走路,我也时常昂着头。
后来我喜欢上一个男生,他总是穿白底印着黑色图案的衬衫,留着遮住半张脸的长发,他戴着银色的耳钉,喜欢盯着我的眼睛看。他的双手时常插在裤兜里,酷酷的,不多言语,他叫阿钟。
他时常陷入沉思,就连看我的时候,那眼神也有些冰。
我像只跟屁虫,成天跟在阿钟的后面,我把他当成崇拜的偶像,我渴望这种自由与洒脱,我喜欢女生们投来的艳慕的目光,我也喜欢,跟阿钟坐在一起,回忆曾经在篮球场飞驰的少年。
我忘记了自己的首要任务,也忘记了,那些曾经的铮铮誓言,我和她们之间的,比肩齐飞的誓言。
就算偶然的相遇,我们之间也没了语言,甚至,都不曾抬起脸看对方一眼,好奇怪,我们明明都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却羞于见对方的脸!
我记得那夜的风很冷,我们坐在街边的小吃摊上,谈笑间的雾气瞬间消散。
小雪就是那时倔强的站在我的背后,我周围的笑声陡然停住,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小雪,又看看我。
我那时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我噌的站了起来,有些凶的样子说道:“你来干什么?”
小雪眼里几乎要漾出来泪花,她拉着我的手,定定的说:“跟我回去!”
“神经病啊你!”我不屑的甩开她的手,我感到有些羞愤,我的好朋友都在看着我呢,我可不想让他们看笑话。
这是我那时在心里想的,也千方百计的想要自己摆脱这样的窘境。
“小荷,你不应该跟他们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小雪不依不饶,她根本不能体会我在这些人给的温暖当中有多么的享受,而她,正在颐指气使的破坏我的这种享受!
“说什么呢?!”人群中顿时弥漫起一股不愉快的氛围,他们的表情狰狞、厌恶、不屑,他们纷纷的起身,冷冷的离开。我只听到那些酸溜溜说给我听的话,“哎呦,咱们可不是一伙的,我们这种人……我们这种人……”
我气呼呼的推了下小雪,恶狠狠地说道:“谁要你多管闲事,跟你很熟嘛?!”
还好,还好,我喜欢的男生他依然坐在那里,看到我看他,他走了过来,酷酷的,说:“是啊,我们这种人,在你眼里,不配活着吧?”
他盯着小雪这么冷冷的问道。
小雪咬着唇,她转而看着我,她说:“小荷,他不喜欢你的,别这样傻了!”
她总是能一眼看穿我的心事。
我明明打算跟在阿钟屁股后面安心的做个跟屁虫就好啊,为什么要把我拆穿?!
阿钟冷冷的瞥了我一眼,然后饶有兴致的看着小雪,他这么跟我说:“是啊,我又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她!”
他说的是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小雪。
天知道我那刻的心有多么的痛,有多么的懊恼,有多么的想要爆发,为什么,为什么每个男生都喜欢小雪?
我没有多问,我不想多问,我抬起手,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打在了小雪的脸上,我说:“就当我曾经瞎了眼,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
我愤怒的转身就走,小雪想要拉住我,可是我甩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相信我,我——”
“你的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我都不会再相信,骗子,虚伪的大骗子!”
我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独自一个人哭泣着回了学校。我大概心碎了,我大概梦醒了,我脱下了黑白相配的酷酷的衣服,剪短了染了色的长发,我像换了个人,我埋在书桌上,再也不去看那些热闹与喧哗。
我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也许那一夜,是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见了小雪的最后一夜。
我忽然觉得有些地方有点熟悉,就像,就像我转身,小雪站在我身后,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那个情节,一而再的出现——为什么?
我从回忆里走了出来,已经站到了一片黑暗当中。没有发光的小草,没有绚烂的天空。我伸出手,有轻微的风,从指间滑过。我的电影,已经开始。
我,想要知道哪个答案?就,白天的时候,她再一次抢夺我的男人,而我再一次转身的时候,我想看看,小雪,她是怎样的表情,是胜利的喜悦、还是伤害我的不安?
哪怕,哪怕她有一丝的不安,我也会觉得,我们之间曾经的那些友谊是值得收藏的!
我站到了公司的走廊上,我看到愤怒的自己,隐忍的转身,原来我的背影,如此的坚强。
小雪伸出手,她的眼里全是泪。我抬头看着她看我的背影的眼神,那里没有喜悦,也没有不安,有的,全是痛苦,为什么呢,你不是得逞了么?
我手里的青柠茶沉闷的落进了垃圾桶,小雪脸上的泪,哗啦啦的滑落下来,她迈了迈脚,却又缩了回去,她说,她自言自语的说:“小荷,你会相信我吗?”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女人!”
周强咆哮了一句,把手里的那张纸撕了个粉碎,然后丢进了垃圾桶。
小雪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她颤抖着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仍旧自言自语:“我知道,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我,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想保护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