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前后遮墨院一无所知,就是柳嬷嬷也只知道二姑娘贪玩偷跑出府,不慎着了风寒。至于为什么非要去吉庆坊那种地方请大夫,她心里虽然隐有猜测,但绝不敢往深了去想。
她能在明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宠信不衰,那份察言观色守口如瓶的本事早就练得炉火纯青。
但是这事瞒过了所有人也无法对明松照隐瞒,明夫人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让明松照主动提起这茬,那样她才能顺理成章地接上。
这个机会她在半个月后等到了,伴随着一条人命。
明松照一向以来的习惯都是哪怕公务再是繁忙,晚上那一顿饭必定要陪着夫人一道吃。那天明夫人照常在流芳堂等他回来,谁知道左等右等都不至。
饭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直到月上中天时,明松照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匆匆从前院赶了回来。
明夫人饿过了头,倒也不觉得怎么难受。猛一打眼看到明松照那张脸黑得跟锅盖似的,她的心便突突地跳了起来,站起来上前迎接。
明松照对这位夫人素来温存小意,这回却一声不吭,推开了她递过来的热毛巾,坐到桌边顾自吃了起来。
屋中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杯盘相碰撞的声响。边上伺候的仆妇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屏气敛声,生怕一不小心发出点声音来引起了两位主子的不快,下一顿饭就不知道该在哪儿吃了。
一顿饭吃完,明松照进了书房。明夫人尾随而去,见丈夫呆愣愣地坐在书案后,眼望着窗外出神,便委委屈屈地进了门,靠在书柜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我还没说什么呢!”
明松照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抬头看了眼。
只见妻子穿着身单薄的夹袄,柔柔弱弱地倚着黑漆漆的大书柜,低头抹着泪。他的心一下子软了,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吗?帛儿死了。”
“怎么会!那天只不过是照着家规挨了棍子。她一向健壮,这么一阵子养下来早该好了啊!”
她还记得那天冰雪未消,流芳堂前的院子里放了条长凳。帛儿穿了一身绛红色,被绑在凳子上结结实实挨了十棍。有没有血淌下来她倒是不知道,反正帛儿遵照吩咐穿了那身衣裳,谁也看不出来。地上有没有血也没人知道,反正泥与雪混作了一块,到处都是黑乎乎的,
只是那天他们扶着帛儿出去后,下房中养着捉老鼠的黑猫跑了进来,围着那一块泥污转悠了许久。她看见了,就命人拿了条鱼把猫哄了出去。
“听说她被罚是因为偷拿了曦儿的簪子出去卖钱?”明松照沉默了会儿,忽然发问。
明夫人倏然一惊,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老爷,是妾身教女无方,持家无道,这才出了那样的丑事啊!”
明松照蹭的站了起来,双目炯炯地逼视着明夫人:“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沉重而又肃穆,好像刑场上的巨鼓,敲出了令人心惊胆寒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