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裴泾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我小时候的确十分聪明,不论父亲和兄长教我什么,我通常都能一遍而述,二遍而通,三遍就基本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了。
“父亲和兄长见我是个读书的苗子,都十分高兴,就连伯父也欣喜异常,他们都致力于将我培养成家族的接班人和掌舵人,于是天天箍着我读书练字,写文作诗。”
庄裴泾似乎沉浸在往日的时光中,眼神带了些迷蒙和哀伤。
“可我偏偏不喜这些,整日只想去外面游荡,成天背着父兄逃学、偷懒,也干过不少荒唐事,将父兄气得够呛!”庄裴泾笑了起来,“现在想来,的确对不住父兄和伯父,还有母亲为我操的心。
“那时候的我觉得做任何事都太过容易,容易到没有一丁点的挑战性,容易到我只希望不思考也不动,待在一处只是盯着墙角发呆。我总是在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就为了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睡?或者金榜题名、喜结良缘、传宗接代,也不见得有什么意思。
“那时的我,什么都不缺,所以对什么都没兴趣。”庄裴泾摊摊手。
穆抒衍在心里补充道:“你缺的是向前向上的动力。”
“直到父亲和兄嫂相继去世,我也并没有醒悟。”庄裴泾自嘲地勾勾嘴角。
穆抒衍插嘴问道:“二老太太也不管你么?”
“母亲骨子里是个自由散漫又怕麻烦的人,兄长不像她,凡事都铆足了劲地去干,她常说兄长不像是她的孩子,我才像。所以她并不管我。要如何度过自己的人生,那都是各人自己的事情,能担得起就行!这就是她常常告诉我的一句话。”
穆抒衍点点头。二老太太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庄裴泾见她听得认真,接着讲下去:“只是兄长临终前问我想不想去试试自己到底能不能考上天下最难考的科举,我有了那么一丝心动,遂在第二年就去参加了童生试。”他又转头看了穆抒衍一眼,似乎有些无奈地道:“你也知道了吧?我又很轻松地考得了一个秀才功名,而且还是案首。”
“所以你就对科举这件事也失去了兴趣。”穆抒衍插嘴道。
庄裴泾点点头,道:“大家口中传扬的艰难无比的科举,也不过如此!我更加在理直气壮地心态中放任自流了,经常几个月或半年也不回家,四处游荡挥霍。钱嘛,想要用的时候也是很容易就能挣到手的。除了偶尔回家看望老母和幼小的霜儿,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人为难。”庄裴泾顿了一顿,“回家其实也不是为难,我只是无法放弃那种生活。但看到母亲日渐苍老的容颜,和天真不谙世事的侄女,总会有那么一丝愧疚和怜悯。”
穆抒衍了然地点点头。这些感觉,前世的时候她就断断续续地听他透露过了。她十分好奇地问道:“那又是什么让庄二叔一下子改变了过往的种种,重新走上科举之路,并且接连高中呢?”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前世的庄裴泾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改变初衷去参加科举,只选择在寿安寺过着仿佛一潭死水般的生活,而这一世他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突然开窍,激进地以最快的速度高中状元,入朝为官呢?
庄裴泾闻言,突然双眼灼灼地盯着穆抒衍。
穆抒衍吓了一大跳。难道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
庄裴泾有些邪魅地一笑,道:“因为家逢巨变,而我却因没有做好准备而错失良机,让家人的后半辈子都孤苦无依,风雨飘摇。母亲孤寂半生,聊无安慰,侄女孑然一身,落落寡欢,最后都郁郁而终。而且还有一位半路闯入的女子,明明心怀深仇大恨,却无法得报,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穆抒衍一听,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