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情便也像在不见光明的阴暗之处,沾染了潮湿,沉重得很。
他默默地朝外面走去。
不多时,便捧着一堆瓶瓶罐罐回来。有外敷的膏药,有内服的丸药,一股脑放在桌案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颜尔正在清洗棉布,见小药盒差点滚落,顺手接了一下,稳稳放回桌上。
抬眼看外面天色已晚,轻声道:“和光斋里有很多房间,我来时已让人把隔壁收拾好了,你可以去那儿休息。”
江怀殷没动,眼睛远远看着床榻。
棉被掩盖着程未晞瘦削的身体,因呼吸十分微弱,被下仿佛空无一人。
他的眼神闪了闪。
颜尔素来心细,总能洞察他人的心思。
这狐妖面色如常,平静得很,却是真心担忧程未晞。
她轻叹:“你放心,我会整夜守着程姑娘,若有风吹草动,你就在隔壁,也能及时相助。”
江怀殷还是有些犹豫。
颜尔侧头:“你若实在不放心,可以放开五感,我不会介意的。”
江怀殷询问地看过来。
颜尔指点他:“妖族五感灵敏,尤其听觉,你试着将周身灵力汇聚在双耳,心中想着你要听远处的声音。”
江怀殷依言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脑海里不断想着周遭的景象,幻想着各种各样的声响……
不多时,一些细微的声音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苗,渐渐清晰起来:夜风吹过树梢的声响,小虫跳过草丛的声响,新娘祠细香缓缓燃烧的声响,农家小院鸡鸭鹅的叫声,山峦上露水湿润青石阶的声响,山巅白云掠过的声响,丛山峻岭之间溪水叮咚跳跃的声响……
真吵啊!
江怀殷皱了皱眉。
颜尔瞧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掌握了如何开放五感,只是尚需些时间进行调整,便不再说话,自顾自收拾桌案上的水和棉布,又将一堆药盒摆放整齐。
方将一切收拾妥当,白昔年和孟歧便抱着一只大猫走了进来。
两人身上虽没有明显的伤痕,面色却有些灰败,应是有些内伤在身。
孟歧温和的声音略微低沉:“轻染让我和昔年来守护和光斋,尘映与程姑娘一起休养。”
颜尔自他的怀中接过尘映,将它放到程未晞的脚边,面色微露惋惜之意,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这些年来,伤或死在荀谶手中的人不计其数,难过有何用?还不如节省时间,修炼自身,以待将来复仇。
白昔年和孟歧转身走到门口,直挺挺地站着。
江怀殷也睁开了眼睛,应是能够灵活自如地开放或收敛五感了。
颜尔随口一问:“如何?能听多远?”
江怀殷回答:“小院,能听到鸡鸭鹅的叫声。”
颜尔点头:“足够你在隔壁听着这里了。”
江怀殷又朝着床榻看了一眼,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亮,颜尔便起身了。
推开房门,孟歧和白昔年依旧直挺挺地站着,白昔年向来面冷,看不出什么异样,倒是孟歧一脸自责,间或咳嗽一声,像是内伤不轻,夜里一直忍着,清晨的空气微凉,呼吸间便会呛得一阵一阵的咳。
颜尔眼中流露出一些责怪:“这里有我和昔年,你去青吾长老那里寻些药,上午不必过来了,休息一下,过了晌午再过来替换昔年。”
孟歧略微迟疑,随后拱了拱手,离去。
颜尔望着孟歧的背影,一路追至大树下,才恍然看到江怀殷正站在微露的晨光中,像是等待已久,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颜尔和她身后敞开一半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