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诗经小雅杕杜中的开头,有杕之杜,有睆其实。王事靡盬,继嗣我日。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说话之人是范铮,他声音低沉,神情肃穆。
悕雪知道,这是一首妻子思念长年在外服役的丈夫的歌。
“孤立的赤棠,如夫妻分处,彼此孤零,但孤立的赤棠尚能结出圆滚滚的果实,王事没有止息,分离的夫妻却不能尽其天性,亲人之间远隔万里,相见之日遥遥无期,“悕雪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句话的意思。
悕雪非常喜欢诗经,诗经这部诗歌集可吟可歌,不算正式的经文典籍,哪怕是女子也可以读,而且题材十分广泛,就像是一本讲述古代社会生活的全书,通过诗经,了解当时风貌,知晓社会百态,悕雪百看不厌。
范铮点点头,只见他目光凝重,继续说道:
“在下虽自幼学习兵法,知晓战事的重要,但也见到过许多戍守边疆的军士,为了守护中原故土,他们常年服役在外,每每想到远方的家人,都望眼欲穿。“
悕雪虽不知边疆军士的思念,但在启封镇的日子里,待夫归家妻子的咏叹,等儿归家的父母的忧心,她都看在眼里,多少能明白那些心情。
由此,悕雪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她和范铮一样,不喜欢战事,过去她弱小,只能沦为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而现在,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只能逃跑的公主,而是衣冠加身的君主。
悕雪不由地叹了口气,但也已经快速调整好情绪,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慕思之积,痛于骨髓,愤懑之恨,发动于心。听范公子一言,吾不仅觉得自己才疏学浅,现在还觉得自己目光短浅了,有空你就多来御书房,和吾说说边关的事。”
作为君主,悕雪希望能为那些沦为战事下的牺牲品的平民,以及如同当年的她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百姓做点什么。
“在下不敢,请陛下恕罪。”范铮立刻走到殿中,朝悕雪跪下叩首。
悕雪扶了扶云袖,端起醒酒茶,小小地抿了一口,面色温和,但堂下众人仍是大气不敢出,觉得她话中有话。
悕雪缓缓地放下茶杯,心中有苦难言,觉得此刻自己虽然头戴高帽,身着华服,看似光鲜亮丽,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高帽有多么沉重,华服有多么繁琐,人在高位身不由己,连说一句简单的话,都会被人妄加揣测。
“你说的是事实,吾本来也不知道,吾并不觉得不知就是羞耻,吾也没有怪你,起来吧。”悕雪挥挥手。
话说道了这个份上,堂堂七尺男儿的范铮,才敢起身,缓慢恭谦地退回原来的位子上坐下。
悕雪有些不解,她自认为自己长得也不像凶神恶煞的妖怪,但范铮如此小心谨慎,悕雪不得不重新审视一番,目光再一次扫过堂下之人的每一张脸。
除去司马昀、崔霖和卢翊之,悕雪与这些国学生是第二次相见,第一次是国子学的开学仪式,难道是之前说话过于正经,让人觉得不好亲近吗?但司马澄又常说悕雪过于平易近人,没有做皇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