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刘胖子虽然平庸,但架不住人品好啊!
相比于魏吴两国朝争宫斗的惨烈,季汉只要不是自己作死,怎么说也有个性命无忧的保底。
保底很重要啊,没有保底,谁愿意掏心掏肺?
掏钱也不行!
再抬起头,冯大司马缓缓道:
“所以我在河北时,从来不会给司马懿有投靠大汉的机会。”
“但如果哪一天他死了,司马昭愿意举伪魏以降,那就是另当别论。”
想到司马昭看到那封信时的情景,冯大司马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相比于司马懿的老谋深算,以及司马师的阴毒狠辣,司马昭要容易拿捏得多。
从诸多渠道传回来的消息看,司马昭似乎对冯大司马有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惧怕。
原因未知。
但消息很可靠。
虽然糜郎君已经彻底从魏国消失,但自有接班人。
夏侯氏当初兵分两路逃离雒阳,夏侯楙到了长安,夏侯威去了许昌——夏侯玄留在雒阳等死。
夏侯楙到了长安,终于可以干他最喜欢的事业——治产业。
再加上济北王曹志的配合,大汉的特产在大魏境内大卖特卖,商路通畅无阻。
夏侯楙这边混得风声水起,而夏侯威这一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随着雒阳的丢失,伪帝曹芳东巡谯县,伪魏时局动荡不安,多少人自顾不暇?
更别说夏侯玄一死,夏侯氏再无人能有像夏侯玄那样大的名声。
最重要的是,夏侯氏居然有人公然投靠汉国,这简直就是在掘大魏根基。
曹爽能看在亲戚的份上,照拂一二,让夏侯氏一族不至于沦落到为温饱奔波的地步,已经算是难得。
但想要被重用,绝无可能。
不过幸好夏侯楙还没有忘记自己远在魏国的兄弟,借着拓展商路的机会,拉了仍在伪魏的夏侯威一把。
有了夏侯楙的接济,夏侯威等人的日子才算是好过了不少。
只是嘛,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夏侯氏再怎么没落,好歹也曾是伪魏开国第一族,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
落魄的时候,那些所谓的人脉或许可以当作不存在。
但如果手里有了稀罕货,那断了的人脉,想恢复也是简单的事情。
别看谯县是伪魏皇帝最后所能东巡的地方,同时还是曹氏的故里。
但同样也是夏侯氏的故里。
有了夏侯氏的配合,谯县早就被大汉的渗透得跟筛子似的。
司马懿发动政变前,司马昭能及时拿到恐吓信,就是通过夏侯氏派人送去的。
如果司马昭猜不出恐吓信是谁给他的,那么总有一天,冯某人会让他知道的。
只不过那得在司马懿死后。
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冯某人会很有兴趣计算司马昭的心理阴影面积。
听到冯某人原来在图谋许昌的同时,还不忘记顺便对司马昭下手,关将军默然良久,最后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阿郎你可真是,深谋远虑……”
冯大司马咧嘴一笑,谦虚道:
“细君过奖了,过奖了!”
关将军:……
听到兄长早有打算,赵广也只能是悻悻地跟着回转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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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的长安,灞水初泮的晨雾里,木梁石柱的灞桥浮在氤氲水汽中。
冯永勒马桥头时,薄冰在蹄下碎裂,惊起苇丛里过冬的鹳鸟。
官道上牛车压出的深辙已化开泥浆。
抬眼望去,远处的田地里,曲辕犁正破开冻土,包铁犁头在晨光里闪动。
春风拂面,隐约带来了百姓在春耕时的笑语。
往日里的这个时候,载着精炭的车队与凉州毛毡商队交错而过,灞桥的震动,能惊得柳梢冰棱簌簌坠入春水。
只是今日,官道没有行人,更没有车队。
大汉天子率百官来到灞水边上,迎接凯旋归来的大汉将士。
灞桥上的残雪被黄土覆住,刘禅的玄纁冕服映着薄冰初裂的灞水。
当大司马一行人的骑影浮现在官道尽头时,雄壮的牛角声响起。
“呜~”
百名羽林郎踏碎薄冰,举起蜀锦裁成的赤旗分列道路两旁。
旗面上用金线绣织龙虎,风过时龙腾虎跃,宛如活物。
战马踏上灞桥,看到天子车驾,冯大司马下意识地勒住缰绳。
“明文,何以驻足不前?”
桥头传来刘禅的呼声。
“陛下……”
看到刘禅准备步行上桥,内侍连忙想要阻止,却被一把推开。
原本在祭祀天地时才穿的天子赤舄,被刘禅毫不犹豫地踏进黄土与融雪化成泥浆里。
看到刘禅过来,冯大司马连忙下马,在迎上去的同时,解下佩剑交给旁边的羽林郎:
“臣永……”
下拜的刹那,刘禅快走两步,抓住他护腕,冕旒垂珠扫过额前,露出刘胖子眯笑成一条线的眼睛:
“起!快起!明文不需要行此大礼……”
扶起了冯大司马,然后方却是响起了甲片撞击声,齐如霹雳。
但见关将军率众将士右拳击左胸铠,振甲三响,如雷而鸣,齐行拜礼。
就算再怎么顾及天子威严,刘禅看到眼前这些为国征战凯旋归来的精锐虎狼,仍是忍不住地豪气顿起,大笑道:
“好好好!快起!将士浴血,功在社稷——来人,赐金卮酒!”
众将士谢恩过后,饮半洒半,贺生还者,祭阵亡者。
“奏乐!”
“大风起兮云飞扬……”
乐声惊起飞鸟,落羽掠过解冻的灞水,点破冰面倒映的万里晴空。
刘禅紧紧地拉着冯永的手不放,非要让他与之同行。
“明文,今日这场面,可还满意否?”
冯大司马苦笑:“陛下,唯恐太过了。”
“喛!”刘禅摆了摆手,“不过,一点也不过!”
微微抬起头,看向周围,再看向更远方,刘禅的口气颇有些感慨:
“我既为大将军(即蒋琬)扶柩,自然也要亲自前来迎接你。”
“丞相走了,大将军也走了,明文啊,你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啊!”
“以后,你只怕要更辛苦了,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冯大司马看了看两旁的羽林郎,沉吟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
“陛下,其实你还可以为我做一件事。”
“明文但讲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