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菜市场的人慢慢少起来,有的摊位已经开始做收摊准备。卖蔬菜的在上面撒一点水,盖上薄膜。也有人抱着万一能捡几个漏的信念选择坚守摊位,这些人的家人每到饭点,提着个保温杯就到了菜场。
颜和平不回去吃饭,倒不是想着能捡几个漏,只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颜溪没有放假的时候,他是自己带饭;颜溪放假了,总是颜溪把饭菜做好送过来。
今天送饭的不是颜溪,而是颜川。他两只手里各拿着一个保温杯,兴许是天气炎热,走这么远的路,让他心里很不爽,晒得红扑扑的脸蛋透着汗渍,一脸的不高兴。
邑惊尘没见到颜溪,第一反应就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一见到颜川就问:“你姐姐呢?”
颜川说:“别提了,刚到家,王仁育家的就带着她女儿去了,拿了两块布料,说女儿考上了高中,要给她做两身新衣服,免得到了县城让人瞧不起。把我姐,那叫一个夸啊,什么小镇里的金凤凰啦,将来谁家娶到她肯定有福气啦!夸完之后就开始提要求,一会儿做连衣裙,一会儿做衬衣,自己也没个谱。也就我姐有耐心,还给她画样式,你说就她那样能看得出好坏吗?我出来的时候还在那说样式呢,估计现在都没选好。”
邑惊尘问:“王育仁家是哪家啊?”
颜川说:“就是家里卖卤菜的,精得要命的。就她那女儿,长得五大三粗,穿什么能好看?听她妈的口气,还指望我姐能把她女儿从孙二娘变成七仙女,你说可能吗,我姐又不是神仙?”
颜和平说:“小小年纪怎么说话呢?咱们小镇能考上长平高中确实不容易,女孩子能通过读书走出去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一家人大概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孩子身上了。你回去告诉你姐姐,不要因为不收手工钱就敷衍了事,人家相信她,她也要上点心。”
颜川最不想听的就是小小年纪。小小年纪怎么了,他自认为自己年纪虽小,懂得可不比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少一分一毫,有时候甚至更透彻,更一针见血。
“爸,不是我说你,你就是老好人。我敢打赌,今天给王仁育家做了,明天就有谢仁育找上门来。我姐这个暑假就没闲暇时间了。清泉镇的人就是这样,占便宜没个够。与其说看中我姐的手艺,不如说看中她这个免费劳动力。我明天就在咱家门口挂个牌子,做衣服一件三块,裤子两块,按裁缝店的价钱,童叟无欺,我姐还能赚几个零花钱。”
颜和平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知道钱?”
又是小小年纪,颜川很不高兴:“知道钱怎么了,我觉得想赚钱和能赚钱,和考大学一样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您不能赞扬后者,贬低前者。你想想没有钱,生活能行吗?你就是太信书生应该两袖清风那一套,所以生意才一直不好。如今邑大哥给你出了这么个主意,稍微好一点了,你就满足了。也不想想,这其中也没什么独一无二的秘方,可复制性太强,等别人回过味来,人人学着你的经营套路,又该没生意了。”
颜和平被儿子教训了,脸上很挂不住,匆匆吃了几口饭,把保温杯送给了儿子:“快回去吧!”
颜川看着邑惊尘:“邑大哥,和我一块儿走呗?”
颜和平说:“对,惊尘和颜川一起走,下午不会太忙,你也不要来了,我和小周两人足够了。还有别整天跑到这里来,别人都说闲话。”
邑惊尘问:“说什么?”
颜和平说:“说你拿着清泉饮料厂的工资,到我这鱼摊来干活。”
邑惊尘说:“我在饮料厂的工作是靠我卖出去的汽水一瓶一瓶挣来的,他们管不着。”
“话虽这么说,但传开来对你总不好。再说了,没事在办公室坐着,吹吹电风扇多好,跑到这里来弄得一身鱼腥气,你们厂领导闻到了也会有意见的。”
颜川已经不耐烦地朝邑惊尘直招手:“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