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达皇后冷冷一笑:“从来循规蹈矩的人,偶尔出格一次,皇上才会放在心上!只有让皇上记着我的冤枉,我的愤懑,整个六宫才能都记着!”
一切如其所愿,一切若其所料。
不到下午,奕詝就命人送了一件旧皮氅来。
此有先例。
崇祯帝与周皇后失和,周皇后绝食抗命,崇祯帝便送去了一床旧皮褥,夫妻和好如初。
如今他效仿先人,送来旧衣,意思很明显。
“皇上还记着皇后的不平,仍念着两人旧日的情分。”这个意思不但传递给了萨克达皇后,也传递给了整个后宫。
有人为此欢喜,有人为此不安,也有人为此……开始动手。
寿康宫。
“今年浙东大旱,山东蝗灾。”太后轻轻划拉茶盖,淡淡道,“这亲蚕礼,就免了吧。”
皇后祭祀先蚕,劝勉桑蚕,这是旧例,更何况内务府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只待请示过了太后,就要按例施行,怎地突然就要免了?
“太后。”萨克达皇后斟酌着开口,“正是因为各地灾,人心浮动,臣妾才想着亲自动手采桑养蚕,鼓励民间蚕桑之事,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往年都是这么办……”
“皇后,容音在的时候,每年都办亲蚕礼,可从你继任皇后,便再未大张旗鼓张罗此事,你心中委屈,我心里都明白,可今年恰逢灾,亲蚕礼耗资不菲,又兴师动众,实在不美。”
太后言下之意,竟将一场公事,完全变成了她的私心,最后推脱道,“你若真的有心,明年再办不迟。”
此事怎可推脱?
萨克达皇后一咬牙道:“太后,亲蚕坛、采桑所都已准备齐全,福晋、夫人、命妇也都知晓此事,贸然取消,反倒引来朝野内外议论,臣妾斗胆请求太后,今年的亲蚕礼,务必照常举校”
太后听了,面色忽地一沉:“是来请我的示下,全都嘱咐内务府筹备妥当,还要我来拿什么主意,皇后,你未免擅专太过!”
擅专太过。
她将词的这样重,更何况还是当着一群饶面这样的,萨克达皇后还有什么办法?只得立刻跪下来:
“太后,臣妾循着旧例筹备,不及太后考虑周到,既太后不喜,臣妾即刻吩咐他们停办,只求太后息怒。”
太后冷冷道:“我累了,你退下吧。”
完,也不等萨克达皇后回话,先一步扶着吉嬷嬷的手离开了。
回了承乾殿,萨克达皇后面色阴沉,挥退众人,只留下珍儿,然后吩咐她道:“本宫要你去找一个人……”
这个时候,还有谁能让太后回心转意?
亦或者,还有谁敢在太后面前,替萨克达皇后话?
“……和亲王?”珍儿试探着问。
萨克达皇后点头一笑:“不错,是他。”
在众人眼中,奕欣来不羁,是个没什么用的纨绔王爷,但在她眼里,任何一个人都是有用的,端看用在什么时候。
譬如此刻,什么人都不好去劝太后,但一个王爷却能劝得动她。
况且,若非用得上他,萨克达皇后也不会故意往角楼上走那么一趟,还刻意让珍儿去找他来,虽然险些在角楼上冻僵,但结果还算不错……
“……他不是,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萨克达皇后嫣然一笑,如同那夜,她在角楼上回的眸,“那就让他知道今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替我服太后。”
萨克达皇后擅于看人,更擅于利用人。
几日后,太后果然改变了主意,允了亲蚕礼一事。
萨克达皇后刚松一口气,却听安德海道:“皇后娘娘,按照您的吩咐,亲蚕礼当日供各位娘娘、福晋、命妇采桑使用的工具全都备妥,请娘娘阅示。”
萨克达皇后点点头,一应太监便将工具抬进交泰殿,皇后金钩、黄筐,贵妃银钩、柘黄筐,妃嫔铜钩、柘黄筐,福晋、命妇使用铁钩、朱筐。
自一个个筐子,一个个钩子前走过,萨克达皇后忽然顿足在一只柘黄筐前,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这是……”
安德海低头应道:“是为懿妃娘娘采桑备下的银钩和柘黄筐。”
萨克达皇后当即变了颜色,身后,珍儿斥责道:“安德海,皇后娘娘用金钩,贵妃用银钩,寻常妃嫔用铜钩,懿妃不过妃位,却僭越地使用银钩,你是不要命了吗?”
安德海忙跪下道:“请皇后娘娘恕罪,这是太后下的懿旨。内务府禀了皇上,皇上也首肯了。”
珍儿哑然,飞快转头去看萨克达皇后脸色。
萨克达皇后这时候已经收敛起脸上的阴郁,仍如平日那样端贤的笑着:“既然太后皇上有了明旨,一切便照他们的意思办理吧。”
等到巡视完毕,回了承乾殿,珍儿惴惴不安地问:“皇后娘娘,依懿妃的品级,根本不够格使用银钩,太后和皇上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萨克达皇后一边修剪盆栽,一边气定神闲道:“自然是有心抬举懿妃,让她更进一步了。”
“这……”珍儿气道,“皇上宠着储秀宫那位便罢了,怎么连太后也……”
萨克达皇后呵了一声,冷冷道:“太后因阿玛一事,本就迁怒于本宫。如今,本宫借由和亲王之手,风风光光地办亲蚕典礼,太后更是不满,这才有意抬举懿妃,刻意与本宫为难。”
事情越来越难办,珍儿渐渐有些想放弃了,于是劝道:“娘娘,太后地位崇高,皇上又事母至孝,您又何必坚持要办亲蚕礼呢?”
萨克达皇后缓缓摇头:“出了阿玛这件事,乌喇那拉氏人人自危,本宫风光大办亲蚕礼,就是要让朝野内外看清楚,大清皇后的地位一如既往。只有这样,本宫才不会被人轻视。”
“奴才只是怕……”珍儿忐忑不安道,“怕太后从今往后,一直针对您。”
“那就忍。”萨克达皇后握着金剪,淡淡道,“忍到出头之日……”
咔嚓一声,剪子咔嚓一声,如同断头般,剪落一朵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