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完,她心翼翼看向杏贞。
杏贞躺在椅内,合着双目,淡淡道:“再念。”
“这位客人,要喝酒吗?桑落、新丰、菊花、竹叶青,还有女儿红,客人要哪一种?”
“再念。”
“这位客人,要喝酒吗?桑落、新丰、菊花、竹叶青,还有女儿红,客人要哪一种?”
“再念。”
“这位客人……”
吴侬软语回荡在储秀宫内,起起落落间,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日,阳光明媚,浩浩荡荡一群人,行在宫道上。
“丽贵人。”康慈皇太妃走在最前头,眼睛上蒙着一条黄绸,略带好奇道,“你这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丽贵人扶着她的手,边走边笑:“康慈皇太妃,您听。”
“卖花啦!一枚铜板两支!”
“客官,喝茶吗?上好的碧螺春!”
“姐姐,买匹布吧,刚进的新货!”
一支竹笛江南调,满街尽是叫卖声。
康慈皇太妃一把扯下眼上的黄绸,放眼一望,只见宫道两边,仿照江南式样摆着无数个摊子,有的卖茶,有的卖点心,有的卖古玩玉器。
每个摊位后都站着个太监或宫女,穿成了寻常摊主的样子,做着寻常摊主的事,一见人来,就高声叫卖,乍一眼望去,真以为自己一脚踏错,从紫禁城踏进了江南市集。
“丽贵人,这是怎么回事?”康慈皇太妃惊讶的朝丽贵人看去。
丽贵人柔柔一笑:“康慈皇太妃不是向往江南景致吗,紫禁城里没有桥流水,臣妾便仿照着记忆里的模样。
让太监宫女们摆出了宫市,虽然少了杨柳依依,流水潺潺,却也有酒旗飘飘,行人如织,权当讨康慈皇太妃一乐吧!”
康慈皇太妃望着眼前热闹的场景,感叹:“丽贵人,你有心了!”
“丽贵人心思用的很妙,只这毕竟不是真的。”奕詝走在康慈皇太妃另一侧,微微一笑道,“朕已经决定,要在万寿寺前,沿着御河两岸。
为康慈皇太妃专门修建一条苏州街,到了建成的时候,康慈皇太妃便能亲眼见到江南景致了。”
康慈皇太妃又喜又忧:“皇帝,这样未免太劳师动众……”
奕詝:“只要康慈皇太妃开心,朕便心满意足了。”
身后,一众嫔妃用嫉恨的目光望着丽贵人。
怎能容她独占鳌头?钮轱禄皇后忽然一笑:“康慈皇太妃,丽贵饶确聪慧,竟能悄悄准备这样的惊喜,依臣妾看,既然宫市都摆出来了,便不要光是看着,应当派上大用场!”
康慈皇太妃奇道:“如何派上用场?”
旁边正好是一个玉器摊子,钮轱禄皇后随手摘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弯腰搁在摊上。
“如今金川战事刚平,大清虽然获胜,却也伤亡惨重,很多伤亡将士家属得到的抚恤十分有限,孤儿弱母无处可依。”
萨克达皇后缓缓直起腰来,“臣妾建议,从宫中每一位嫔妃做起,人人捐出首饰财物义卖,当然,既是义卖,就不能局限于大臣、宫人,而要把这些摊子都摆出宫门,换来的钱财,用于抚恤伤亡。”
康慈皇太妃本就热衷于行善,闻此立刻道了句阿弥陀佛,奕詝同样动容:“皇后,你想得非常周到,的确是个好主意,也不会浪费丽贵人精心准备的宫剩”
被人借花献佛,丽贵人心中十分不痛快,面上却笑道:“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臣妾只想着讨康慈皇太妃开心,完全没想到这么深的一层。既然如此,臣妾也尽一份心力吧!”
完,便摘下了耳朵上的宝石坠子,放在了玉器摊上。
众妃嫔听到这话,便都摘下头上、身上的首饰,全都放在了一起。
奕詝负手而立,笑着看着这一幕,忽然目光一顿,凝在不远处的酒摊上。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一面红色酒旗迎风而展,旗下放了四口巨大的黑色酒坛,一张木头酒桌,几把椅子。
一名沽酒少女正站在酒坛前,手里一条长长酒勺,勺中美酒流入碗中,叮咚作响。
酒碗前坐着一个老太监,他慢吞吞喝完碗里的酒,然后从怀里摸索出两枚铜板,放在桌上,少女正伸手要收,对面忽然投来一道阴影,抬头一看,奕詝冷着脸看她:“你怎么在这儿?”
杏贞布衣荆钗,嫣然一笑,从腰间抽了张帕子出来,干净利落地抹了抹桌子,一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这位客人,要喝酒吗?桑落、新丰、菊花、竹叶青,还有女儿红,客人要哪一种?”
奕詝上下打量她,宫花看多了,偶尔看见这么一朵野花,竟觉得十分新奇:“兰常在,你这什么装扮?”
“今没有兰常在,只有沽酒女,这些可都是江南名酒,难得一尝呢!”杏贞一本正经,“您若是不买,我就要卖酒给别人了!
桑落二文一壶、新丰三文、菊花酒四文、竹叶青五文,女儿红六文,快来买,快来买啊!”
奕詝来了兴致,竟随她意思,扮成客人模样,指着一只坛子道:“这是什么酒?”
杏贞舀起一勺递给他:“地道的杜康酒,客官您闻闻。”
奕詝勾了勾嘴角,似一个极难缠的客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桑落、竹叶青酒都出自京畿,什么时候跑到苏州去了?卖酒之前,也不问问市价,谁敢来买你的酒?”
杏贞一怔。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奕詝侧了侧首,见是康慈皇太妃等人朝这边走哎,略一皱眉,飞快从杏贞手心里接过酒勺,随意地尝一口,然后啧吧了一下嘴道:
“这酒不好,康慈皇太妃,咱们去前面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