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暮雨老妈对女儿的一贯评价是:脑袋笨得要死,跟她爸爸一样,和当妈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田暮雨打小最恨老妈瞧不起她,她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何以能说出“没有关系”这种话?把亲闺女蔑视到如此地步的亲娘,天底下恐怕真找不出几个,何况还是独生女,这种现象难道要用“同性相轻”来解释?简直荒谬!
田暮雨学生时代叛逆的根源也多来自于老妈态度上的轻慢,“你的数学成绩怎么这么差?我上中学时可是班上的数学课代表”,“你这个儿头也太矮了,打排球都过不了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进校队了”……诸如此类打击田暮雨自信心的话不胜枚举。
田暮雨在步入三十岁后才渐渐醒悟,老妈倒不是不爱她这个女儿,正相反,老妈在物质生活上一直把她照顾得非常好,一日三餐自不必说,儿时田暮雨的衣服是小朋友里最漂亮的,梳的小辫儿也相当复杂,尽管老妈在梳头发时总把她的头皮揪得生疼,甚至揪得她“叽哩哇啦”乱叫,但她愿意忍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和老妈更加亲近。老妈在田暮雨结婚后还大手笔赞助了房子和汽车,尽管那汽车纪鸿升不喜欢,一直是老爸在开,可最初确实是买给他们的。
以上来看,田暮雨断定:老妈之所以对她不满,只不过因为老妈是个完美主义者,希望人人都能顺她的心,遂她的意,事事都能尽善尽美,无懈可击,这才是她眼中的“正确”,只是这世上“正确”的人跟事实在不多,常常不能令她满意,尤其是田暮雨,作为最应该“正确”的体现,却是最不“正确”的,个儿头、长相、智慧,没有一样比得过上一辈,当娘的年轻时可是做演员的材料,怎么会生出这么拿不出手的孩子?着实令人郁闷。老妈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把田暮雨贬斥到尘埃里,从不给她留面子,即便田暮雨已经成年,已经做了母亲,在老妈心里,她永远是那个最不懂事、最不争气的孩子……
田暮雨发呆的时间并不长,她知道父母正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尽管她已盘算好,准备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来对付他们,但毕竟以一敌二,怕自己到最后扛不住二老的“狂轰滥炸”,同他们妥协,像年少时无数次与他们“斗争”失败一样,又变成一只任人摆布的羔羊。不行,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屈服了,跟纪鸿升闹到这种地步,难道要我去向他跪地磕头求他回来不成?绝对没门儿!……得赶紧搬救兵!
田暮雨同时给田雨彤和朴心雨发了条信息,内容如下:我已于2017年8月15日与纪鸿升离婚,之所以现在才告诉你们,个中原由回头我们找机会再详谈。现在纪鸿升已从我家搬走,我父母正在来的路上,我需要你们帮助,速来!这条消息在任何与田暮雨相熟的人那里无疑都能让他们大跌眼镜、瞠目结舌,田暮雨仿佛能看到收信人目瞪口呆、一头雾水的样子。不出五分钟,田雨彤和朴心雨几乎同时回复了她:什么情况?……怎么回事?……马上到!田暮雨抬眼看看电视机旁的时钟,晚上七点半,时间如此合适,不早不晚,正是一家人饭后闲聊的好时段……
田雨彤把车子开入田暮雨家的地下停车场,如田暮雨所说,她家的车位上空空如也。田雨彤叹了口气,刚把车停稳,就看见不远处朴心雨从一辆白色别克轿车上下来。田雨彤认出司机是葛飞,葛飞似乎没有下车的意思,而是同朴心雨隔着车窗说了些什么,便掉转车头开走了。田雨彤清楚葛飞与田暮雨素来不睦,田暮雨给朴心雨安排医生看病的事更让他们的关系雪上加霜,几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依着朴心雨的性子,来前一定把田暮雨离婚的事跟葛飞和盘托出了,不晓得葛飞心里会不会乐开花。田雨彤下车拉住朴心雨的胳膊,没等她开口,朴心雨先问道:“你也收着消息了?到底怎么回事啊?”。“你问我我问谁?”,田雨彤道,“真是晴天霹雳,田暮雨这妮子吃错什么药了?”。
二人进门时幸好田暮雨的父母还没到,田雨彤一脸严肃,道:“抓紧时间先把你的事跟我俩大概说说,也好知道等下怎么帮你”。田暮雨耸耸肩膀,“其实也没什么可提前交待的,我只想让你们来给我壮壮胆,我妈的火爆脾气你们都晓得,有你们在,但愿她不至于骂得太难听。至于事情经过,我跟她讲的时候你们在边儿上会听明白的”。朴心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嘴里仍旧重复那句“到底怎么回事啊?”,田暮雨嗔道:“什么怎么回事,就是离婚了呗。哎,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告诉你家葛飞了?”。朴心雨不回答,算是默认,田暮雨两手抱在胸前,咬着后槽牙道:“哼,我就知道……我可警告你,今晚咱们在这儿说过的话你回去不准再告诉葛飞!”。朴心雨不耐烦道:“知道了,我知道了!”。田雨彤望望眼前的姐妹俩,一个垂头坐着,不停摸索手里的皮包带;一个侧身站立,木木地盯着地面出神。唉……田雨彤不禁摇了摇头:不让朴心雨告诉葛飞,怎么可能呢?田暮雨一定是脑子短路了,竟然说这种废话,既然叫了朴心雨来,就该做好被葛飞看笑话的思想准备。
门铃终于响了,田暮雨听见忙跑去开门,慌乱中肚子撞上书报架的一角,疼得她直咧嘴,紧赶两步,又把左脚上的拖鞋也踢飞出去,直接打在了门上,这副德行说她连滚带爬也不为过,毕竟“大考”在即,“考官”又异常严厉,她心里实在是没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