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鸿升开着车嫌米饭太闹,本想制止他,扭头却见副驾驶位上的田暮雨脸色不对,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问道:“你怎么了?”。田暮雨一惊,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就是想起我爷爷了”。“哦……”,纪鸿升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他知道田暮雨对她祖父母的感情很深,两位老人这些年也着实对他和米饭不错,身处此情此景,难怪田暮雨会变得伤感起来。
到了墓园门口,纪鸿升要把车开进停车场,田暮雨先带着米饭下来,远远看见纪鸿升的妈提着两个祭祀用的食盒从墓园里面朝她走来,要在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她会迎面走过去把老太太手里的东西接下帮忙拎着,即便这么多年对这个婆婆没什么好感,婆媳之间面子上的功夫她还是要做的,何况当着纪鸿升家一众亲戚的面,她不愿意让他那几个婶婶在背地里嚼她的舌根子。可今天田暮雨一反常态,背过身子挡在米饭面前,一边和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省得他看见奶奶叫起来,她就不得不跟着他过去装样子,一边眯着眼睛看向别处,盘算着一会儿要跟她说些什么,还恼着纪鸿升怎么还不来。
“小雨”,纪鸿升的妈在田暮雨身侧叫道。田暮雨身体微微一凛,像是被吓到一般,猛地转头睁大眼睛应道:“妈……”。“奶奶”,米饭跳到她身旁拽着她胳膊问道:“你拿的是什么?”。老太太笑道:“是给你太爷爷、太奶奶吃的东西啊”,紧接着又对田暮雨解释道:“从前米饭年龄太小,每次上坟尽量不让他来,怕冲着他,这回是两位老人迁坟合葬,是大事,想着如今他也大了,应该没事,我才说让升子带着他来,再者他是长重孙,也应该到场”。田暮雨本就怄着那十万块钱的事,现在听老太太这话,气更不打一处来,心想:平日里也没见你们老两口把这孙子多放在心上,对那外面捡的小丫头比对亲孙子还好,小姑娘学习成绩差得要命,你们舍得花大把的钱给她找补习班,亲孙子要吃点稍微贵价的东西,你们就推三推四的不给买,遇着事儿倒想起他是长孙了,当真是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呸!田暮雨冷笑道:“我们来不来有什么关系,有那么多人在场,不缺我们这一个两个的,难得爷爷奶奶记得这个长孙,更别忘了这是唯一的亲孙子!”。老太太一时接不上话,脸立刻像煮熟的虾子般红,她知道这么多年田暮雨一直觉得她对米饭不够好,总时不时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敲打”她,尽管她心里不忿,却不敢跟田暮雨起正面冲突,她见识过这个儿媳妇和她儿子打架,也领教过亲家母的厉害,她对这母女俩是有些怕的,于是陪笑道:“看你说的,怎么能忘呢”。
给田暮雨的爷爷办丧事时,米饭是全程跟在妈妈身边的,小家伙那个时候还不懂“生死”是怎么回事,田暮雨只告诉他以后永远也见不到太爷爷了,米饭虽然非常难过却一点儿不害怕,反而对葬礼的整个流程感到好奇,颇有些“无知者无畏”的意思,有了之前的经历,这次他的好奇心减了大半。到了墓地,纪鸿升和几个叔伯兄弟在坟前忙着给两个骨灰盒下葬,田暮雨跟女眷们打过招呼后便找了个相对人少的地方站着,米饭去找几个亲戚家的孩子玩,田暮雨只嘱咐他注意安全便不再管了。
“哼,好好的墓穴里非要铺上些大理石板子,这叫什么‘入土为安’?!”,纪鸿升的妈不晓得何时又站在了田暮雨身边,她这话像是对田暮雨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田暮雨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刚才来的路上田暮雨是拉着米饭走在前面,也不帮她拿食盒,还是纪鸿升全接了拎过来的。这会儿老太太凑到田暮雨跟前,想打破二人之间的尴尬,继续说道:“小雨,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田暮雨听她叫了自己名字,这下不开口不行了,反问道:“我年轻不懂这些,你有意见怎么不跟我公公和升子说呢?”。老太太摇摇头,“他们父子是一对犟驴,我早和他们说过了,没人听啊。升子还嫌我事儿多,说叔叔婶婶们都没意见,风水先生也没说这么弄有问题,让我闭上嘴,少数服从多数”。田暮雨有点幸灾乐祸,立刻联想到纪鸿升数落他老妈时的德性,脸上不禁带了笑意:儿子是你养的,他现在不敢在我面前造次,自然要在你们那儿变本加厉地发泄了。田暮雨的心思老太太怎么能懂,她看儿媳妇终于露出笑容,暗暗松了口气。
那请来的风水先生不仅指导着众人把下葬的程序一步步执行完毕,还充当司仪组织大家按男女长幼挨个给老家儿磕头,轮到纪鸿升和田暮雨,两人把头磕得都挺实在,三次都磕到了地上,田暮雨能清楚听见旁边纪鸿升头碰地面的响声,她虽不会像他那样傻,却也要把戏演得逼真些。夫妻俩的表现引起站在身后的姑姑婶婶们一片夸赞,说他们不愧是纪家的长孙长媳,表率做得真好。
田暮雨站起身,这才有机会看清那黑沉沉的墓碑右下方镌刻的儿孙名单里有她的名字:长孙媳田暮雨,紧挨着纪鸿升的名字,不由得心里犯起了膈应,她拽着纪鸿升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问道:“怎么把我的名字也刻上去了?”。纪鸿升笑道:“你是我媳妇儿,百年之后要和我葬在一起,自然也得入我家祖坟了”。田暮雨瞪他一眼,“我现在是你媳妇儿吗?”。只这一句,便使纪鸿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身体也定住,双眼顿时光彩全失,活像个雕塑。田暮雨才不管他是不是因她的话受了打击,鼻子里哼出一声,便甩开他转身找米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