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潜先生在对神学家圣·托马斯·阿奎纳所著的《神学大全》中关于美学的几段言论做出分析时提到:“凡是一眼见到就令人愉快的东西才叫作美的”。说明美是通过感官来接受的,美的东西是感性的,美感活动是直接的、不假思索的,只涉及形式而不涉及内容意义的。这种说法对于女人尤为适用,特别是田暮雨。
田暮雨是个非常注重仪表的女人,对衣着很讲究,秋冬季和春夏季各类衣服的配色以及鞋子的搭配,她都有自己的心得,田雨彤和朴心雨常常在逛街时找她作参谋,她也乐得奉陪。田暮雨认为,审美这种东西是有强大感染力的,比如纪鸿升,他在认识田暮雨以前对外表并不讲究,穿衣打扮老气过时。两人在恋爱之初,田暮雨曾把他的照片发给一个要好的朋友看,人家误以为他已经四十多岁了,还责问田暮雨为什么要找个年纪这么大的人,令她哭笑不得。自那时起,她就开始着力改造纪鸿升,陆续为他添置了许多新衣裤和新鞋子,甚至连包包都换了新的,改头换面的纪鸿升站在镜子前才意识到原来“人靠衣装”所言非虚,他也乐得被田暮雨侍弄。渐渐地,他的审美观念也发生了变化,他会按照田暮雨的眼光去购买衣物,模仿她的品味为家里购置东西,日久天长,田暮雨也就不用担心他跟自己站在一起时会给她丢人现眼了。这观点和田雨彤的如出一辙,不光她们,很多女人应该都会有这种想法,只要经济条件允许,装扮自己的同时,谁不想把老公往“帅”里收拾?即便不能博得“贤惠”的美名,借此来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也好,至少她们第一眼看上去会感到愉快,越看越得意也说不定,男人此时在她们眼里就是一件出自她们手中的作品。
正相反,纪鸿升在离婚前是基本不给田暮雨买礼物的,他认为自己每个月已经把工资交给她了一部分,没必要再给她买东西,她喜欢什么大可以自己去买,何况她也能挣钱,不需要他操这份闲心。他哪里知道,以田暮雨从小到大的消费习惯,他那点儿钱只够家里的日常开销,田暮雨除了要动用自己的钱添置衣物和护肤品,还要负担他和儿子的各种花费。尽管葛飞在田暮雨眼里这不好那不好,有一大堆的不是之处,可在哄老婆开心方面却做得很到位,朴心雨手机的更新换代以及身上的所有饰品,都是由葛飞掏腰包,田暮雨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十分羡慕。
但现在不一样,纪鸿升开始自觉自发地操心起给田暮雨送礼物的事情了。可不年不节的,又不是田暮雨生日,突然给她买东西就显得很突兀,显得自己目的性太强,毕竟他太久太久都是以“事不关己”的姿态对待这种事,老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的心思用意田暮雨一眼就能看穿,届时她会用何种态度和语言来讽刺、挖苦他,还真不好说。纪鸿升想到此,不由一阵苦笑,曾几何时,自己沦落到给人送东西也得左思右想、如履薄冰的地步,怎一个“惨”字了得?能怪谁呢?变主动为被动,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曾经他自诩得意的小聪明,如今看来则是聪明过了头,机关算尽,把别人当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
不管怎样,还是要给田暮雨送件礼物试试,万一她不计前嫌,欣然接受,这就是个良好的开端,他可以借机向她证明他心里有她,也能适当减轻些她对他复婚诚意的怀疑。送什么呢?纪鸿升习惯性地搓摸胸前挂着的一块羊脂玉牌,这是朋友所赠,成色不错,正面雕刻着两只公鸡,背面是“官上加官”四个汉字,“官”取公鸡鸡冠中“冠”的谐音,喻意极好。他给玉牌配上一条新蜜蜡串珠的链子,俗中带雅,他非常喜欢,十几年间一直戴着很少摘下。田暮雨也喜欢,她喜欢一切她认为“美”的东西。
纪鸿升忆起前些天在朋友圈看到自己做文玩生意的表妹发的几张蜜蜡手串的照片,觉得田暮雨拿到必定满意,就给表妹打电话想问问价,表妹在电话里笑道:“哥,你是哪根筋搭错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回听说你要给我嫂子买礼物,做什么亏心事了吧?”。“别胡说”,纪鸿升在电话这头立刻红了脸,幸亏旁边没人,不然他这副窘态真会让人以为他做了不该做的事,因为愧对田暮雨,才舍得花钱讨老婆欢心。可事实的确如此啊。
纪鸿升和表妹约好,次日下午去她店里看看那几串蜜蜡,成色好的话就直接买下。他到店里时正赶上表妹刚送走一拨老顾客,她冲他眨眨眼,道:“说吧,你做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了?不年不节的,非送人家东西”。纪鸿升瞪她一眼,“我这个作哥哥的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小时候亏我对你那么好,你就这么把你哥当坏人?”。“当然不是了”,表妹连忙摆手,“我只是好奇,像你这种平日里含蓄到冷漠,极度吝啬表达感情的人,怎么会突然想到送老婆礼物?这样反常的行为,难道不值得怀疑吗?”。问题如此尖锐,纪鸿升不禁打了个寒噤,原来他对妻子的冷淡不只存在于田暮雨心里,在旁人眼中亦是如此。他并不接表妹的话茬,只嗔道:“我是来买手串的,不是来听你说风凉话的,别耽误时间,赶紧拿东西吧!”。
纪鸿升从表妹店里出来上了车,坐在驾驶室里再次端详起盒中的蜜蜡,珠子个个滚圆油润,每颗直径大概10mm左右,颜色趋近透明,如同纯净的油脂凝固了一般,本就是油脂,可普通的油脂卖不了这么贵的价格。表妹说这手串没有烤色,不是人工合成,标价七千五百块,卖给他只要三千,进价而已。谁知道呢,钱花出去就行,他要的是这份用钱换回的诚意所带来的心安理得,而田暮雨,她要的应该是物质上直观的美感,和听到他肯为她花费几千块人民币后所获得的满足。大家各取所需,何乐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