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缓缓闭上了眸，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以为，她还是那么的喜欢梨花，就是旧情未了，自己与她的定情之处，想带她回来看看，即使恢复了记忆，自己也会说尽一切之前为说过的好话，放低自己之前从未放低过的姿态，讲述之前瞒了许久了自己的心事与她。如果没恢复记忆，那么自己想在这梨园之中，重新郑重的与她诉说，自己心仪与她，可愿交付余生……可事与愿违，她恢复了一点点记忆片段，她叫了自己‘阿宣’，那是儿时的称呼，那是爱的称呼，那个时候她还是她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千金之躯……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她突然不愿意看到他，不要他转身。他不敢，他怕了，他也不敢回首，不敢听她说什么。直到她软瘫倒下，他赶紧过去，不曾想，看见了她满眼的惊恐与不安，甚至，还有……还有决绝！

他最怕的莫过于她眼中的决绝之意——

让他想到了那夜的血雨腥风下——

让他想到了那晚的春阁帐暖下——

让他想到了那日的红光长廊下——

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失望几次算是终结？一次两次？还是三次。

陈世润淡然的转身离去，让天鹰派人跟随他们，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他的脸上，满是自信的微笑。纸鸢最后的表情，他是看到的。

那一夜，东市突然走水，但是着的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府邸，而是挨着王后娘家的李府的后花园，梨园，着火了。火光红遍半边天，百年梨树，满园盛开，一夜之间化为泡影。大火持续到天亮，附近的大家族都怕吹到自家，伙计打杂的都去灭火，忙活了一宿。

纸鸢躺在床上，只觉得口渴，她眼皮沉重，睁不开，手指动了动，旁边的人便发现她醒了，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男人的声音，是九哥哥么？九哥哥来找她了么？

“水……”纸鸢未睁开眼，她口干舌燥，脑袋迷糊的。

苏白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兰芝和灵芝在门外安排别的事情，斩天也跟她们一起，苏白赶紧去倒水，然后拿着水杯，坐在床边，将纸鸢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中，温柔道：“喝水。”

纸鸢听到他声音后，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睁开了眼，看了以下身侧的苏白，四目相对，苏白先撤回了目光，眼神一顿震动后，竟无奈的轻笑了笑。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

纸鸢眨巴眨巴眼睛，心里毫无波动，接过水，一饮而尽，抬手擦了擦嘴，从苏白身上移开，这一套动作流利的很，但是她已经用了全力了，现在依旧脑袋很痛，她记得，当时的一切，当时她想起来了一些事情，但是都是片段，她记得有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应该是自己所爱，后来拔剑而来的依旧是自己所爱。她记不得他的样子，却记得他的名字：阿宣。那个充满了爱意、失望、绝望、恨意的名字。

见到苏白那一刹那，她恍惚觉得，好像就是苏白一般，那个少年，那个梨花下的曾经少年。心中毫无波澜，没有悲愤，没有迷茫，没有恨意，平静如水，淡漠如常，因为在与苏白对视那一刻，她明白了，前尘往事已经过去，她不愿去想那断肠心扉的感情，也不愿想那个梨花满园的仲夏，王婆说的对，既是已死之人，前尘往事，不记也罢。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她的九哥哥，那个给予她记事以来欢乐、心悸、仰慕、思念的人。

她的心，如明镜，波光明亮，一望而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