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的一场风雨,莫非真的预兆大事发生?”洛今朝心里暗道。
“对了,你叫什么?走了那么久,从南扶州虹阁一直到郊外,你都一直没有说话,我还没知道你的真正的名字呢?”洛今朝问道。
沉默了片刻,追夕女子才开口道:“名字?我都已经忘了,我叫什么名字了。我的名字,有很多个。或许我的姓也不止一个,可是我都忘了。”
“忘了?怎会如此?”洛今朝一脸茫然,道。
“是忘了,我在虹阁那么多年,换过许多名号。”追夕女子道,“你听刚刚那个讨厌鬼叫我什么,我便是什么吧。”
“讨厌鬼?是指凌傲天么?他好像叫你……何明夕?”
“嗯。有诗人曾说过:‘今夕是何夕,相携踏雪乾。欲归归未得,恋月靠阑干。’所以,我给自己起个名字叫何明夕。”追夕女子道。
“欲归归未得,恋月靠阑干?意思是你很想回家?”洛今朝道,“是啊,今夕是何夕,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的家到底在哪里,我该往哪里去呢?我们两个还真的同病相怜。”
“我们萍水相逢,我对你一无所知,谁跟你同病相连了……”何明夕微怒,嗔道。
“对了,我刚刚听那凌傲天最后说‘即使是死,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你’,他,追了你很多年?”洛今朝道。
“你没听他说?”
“八年?”
何明夕不再说话。
这时候,远方大雨倾盆,黑夜中云雾缭绕,只见寥寥几座大山连绵的影子,根本看不清前路。
风,把两边高高的芦苇和野草吹得猎猎作响。
冷意,迷茫,此刻都笼罩着他们。
何明夕正要跨过一条沟渠,洛今朝挪手过去,把整把雨伞都撑在了她的头上,自己的大部分身体却被淋湿了。
洛今朝一手撑伞,一手用力把她拉了过来,助她跨过眼前这道坎。
“谢了。”何明夕冷然道,“今晚的风雨,为何这般大。”
“或许是捅破了天,天上漏出了个窟窿吧。”洛今朝道,然后心想:还不是因为捅破了南扶州太祝王的名声。
“对了,你为什么听得懂我的崩山、霖雨之曲?”何明夕问罢,心想:这土包子五音不全的,再怎么看也不可能听得懂我的曲子。
何明夕平生弹奏的最为得意的一首便是这首古筝,崩山之音,霖雨之操,两首曲子的寓意是:高山流水觅知音,为知音忿。平时她弹奏的时候都会被客人戏说她“曲高和寡”,叫她莫要再弹,但是她却引以为傲。如今,正是因为洛今朝听懂了她曲子的一丝含义,她才对穿着破烂像荒野猎人一样的洛今朝有了一丝的兴趣而已。
“如果我说,我在梦里曾经听过,你相信吗?”洛今朝道。
“荒谬。”何明夕道,“梦里谁为你弹奏?”
“真的不是荒谬,在梦中,似乎有一位女子,但她和你长得又不像,她常常坐在我的身边为我弹奏,只不过,她用的是古筝,而你今晚用的却是箜篌。”
“我平时也是用古筝来弹奏的,只不过那讨厌鬼颇懂古筝,所以今晚我才用了凤首箜篌来弹奏此曲。”何明夕道。
“看来你对他还是挺了解的。”
“与你何干?”
“……”洛今朝不敢再言语。
“像你这样的人,在梦里还会有女子为你弹琴奏乐?”何明夕一脸疑惑,道,“那女子到底是谁?”
“我忘了。”
“你莫要学我,我忘了我的真名,所以才给自己起名‘明夕’,但是你,又能忘了什么?”何明夕道。
“我忘了,那女子是谁。我忘了,我的家。我忘了,二十年以前的事情。”洛今朝道。
“二十年以前?你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世上怎会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人?”何明夕问道。
“我是二十年前才来到这里的,二十年前的事情我几乎都忘了,我只记得一些。我是谁、我真正的家在哪里,我刚也说了,我并不知道。”洛今朝道,“再说,你的琴声,你的崩山霖雨之曲,在梦中我确实听过,而且以前在梦中,还能领悟曲子的意思,后来,我又从你的曲子中,听得出那种‘浮生若梦,你如浮萍;只身在外,道阻且艰’的感觉。”
此言一出,何明夕忽地怔住了,暗道:“没想到他居然懂,这世间……”
随后何明夕讲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罢了,又怎能说是我的想法呢?你不过是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的身上而已,你这么想过,可我并没有。你认为你是蚍蜉,是浮萍,但我不认为我是。”
何明夕一脸漠然。
“是啊,身如蚍蜉,却有破天之志;蝼蚁虽小,却有撼树之愿。”洛今朝道。
何明夕沉默片刻,而后小声地轻蔑道:“真是一个狂妄的人。”
前面的路很大雾,见之让人心感茫然,四周的路也只能依稀看清一些丛林树木。
纵使大雨磅礴,穿林打叶,两人依旧撑着雨伞徐徐前行。
“对了,你为什么会留在虹阁里成为歌姬?”洛今朝问道。
何明夕听罢,似乎心有不悦,半晌,才嗔道:“与你何干?”
“哦,我只是觉得,在虹阁中当歌姬命运都挺凄惨的,或许就是养父所说的‘任人摆布’吧,我养父曾经说过,在这南山、甚至万里洪荒中,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不停地征战,想要统一南山各部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让她们都过上好日子……我只是心有感慨,觉得你不该在那里……那个地方,总给人不好的感觉。除了那些帝王将相之家总是去骚扰你以外,还有幕后的大老板,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兴,百姓苦;亡,众生也苦。”不知为何,何明夕感叹道。
洛今朝还是心有疑惑,道:“你在那里多少年了?”
“你是在审犯人吗?”何明夕很不耐烦。
两人面面相觑。
洛今朝颇感尴尬,觉得是自己在人家面前失礼了,随即道:“不是、不是的……我……”他挠了挠后脑勺。
何明夕见这野小子傻愣愣的,倒也可笑,道:“也挺久了吧,久到我也忘记时间了。自从我有不愉快的回忆开始,我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如此……倒也挺无奈、挺令人悲伤的。”洛今朝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
“相比她们,我的命运算是好了。”何明夕道,“你说你失却了记忆,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很多东西都忘了,我好像是失却了好多年的记忆,很多模糊的记忆,都重复在我的梦里,就像你的奏乐,我也在梦里听过一样。”洛今朝道。
“怎么会、怎么会失却记忆呢?”何明夕仿佛难以置信。
“我也不知道,我来到南山的第一天,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我的养父养母,是他们抚养了我,让我在这陌生的洪荒之中有一个温暖的家。至于二十年前其他的人和事,我都不记得了。”洛今朝道。
“你真是个怪人。”何明夕道。
忽地,前方传来了一阵狂笑声,然后有一道洪亮的“声音”说道:“哈哈,本人无名无派,所学也是自成一家,倒不像你们,都是这苍澜王朝的名门望族,还是说,你们更愿意被别人尊称为‘苍澜王朝的摇尾狗’?”
听声音倒觉得那人非常的狂放。
“不要出声。”洛今朝停下了脚步,说道。
“怎么……前方好像有人?”何明夕道。
随后,两人快步往前面的芦苇丛走去,拨开高高的芦苇丛,躲在暗处,可以模糊地见到,前方是一队队兵马和异兽,他们人数颇多,都举着火把。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和这一队队兵马对峙着的前方,正是一道高大俊逸的黑色身影。
“是他?”洛今朝惊讶地说道。
如此的桀骜不驯,应是那人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