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邵漪柔才把怀中的萧欣航哄睡着,就隐隐约约听见了外面的报丧钟声响了。
一声接着一声,连敲了七十二下才止。邵漪柔数着,眼圈就慢慢蓄红了。
萧欣航翻身醒了,睡眼惺忪间,环着邵漪柔的脖子问:“大娘怎么哭了,谁欺负大娘了么?”一边问,一面拿小手帮邵漪柔擦眼泪,“大娘是不是和航儿一样,想爹爹了,奶奶都说了,回家就能见着爹爹了,大娘别哭了好不好?”
邵漪柔抱着孩子,亲了亲他的额头,“大娘不哭了,很晚了,航儿快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萧欣航见着邵漪柔笑了,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邵漪柔见孩子睡的平稳了,才轻轻的将他放在小床上,盖上被子,掖好被角,看着孩子的眉毛,和萧旋凯的简直一模一样,再看看那长长的绵密的睫毛,应是随了她的生母魏氏吧。
外头贴身丫鬟敲门,邵漪柔脚步放轻,推门走了出去。
丫鬟禀道:“太后殡天了,才咽气。”
邵漪柔点了点头,缓了缓,问道:“听没听人说灵柩抬回京都么?”
丫鬟说:“听人传太后遗旨,不让将灵柩抬回京都,就在西州下葬。”
邵漪柔听着,抿唇之际,一行眼泪就又滑落在了脸颊上,侧头擦了去,道:“不回京都,也挺好的。”
抬头看看天上,是一轮清皎的月牙。
第二日,临出发前,邵漪柔突然请旨,要留在西州为太后守灵三年。
新君开始不准,后又准了。
邵漪柔去和大夫人辞行,大夫人握着她的手不舍得让她留在西州。
邵漪柔笑着,一时从袖子里拿出她同萧旋凯的和离书,交到大夫人手里,“这个还要请母亲交给侯爷,就说是我签了名的,同意和离。”
大夫人道:“旋凯的话不作数,只要我不点头,柔儿到什么时候都是萧家的媳妇。”
邵漪柔摇了摇头,依偎在大夫人的怀中,温言道:“母亲不要误会了侯爷,去年临上战场前,他留下这封和离书,本是给我自由的好意,是去是留,凭我自己决定。”
大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笑说:“做不成儿媳妇,做女儿也是一样的,娘心里,到何时都留有你的一分位置。”
邵漪柔听着,便含泪叫了声娘,大夫人握着她冰凉的手指尖,应了。
她没再去见两个孩子,那天魏氏走,母子分别撕心裂肺的场面,单是想想就让人没了勇气。
回京的队伍出发了。
西州的物候让人不适,都五月底了,还在刮着让人觉得寒凉的大风。
邵漪柔站在高处,目送着那长长的蛇形队伍一点点向城外移动。
湛蓝的天空上不知何时飞满了各色明丽的纸鸢。
邵漪柔抬头看着,那纸鸢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脱离了绳线的桎梏,真正得到了自由。
丫鬟道:“听人说今日是柳王妃的生辰,羿亲王临终时嘱咐人务必放满九十九只纸鸢”
晚上,回到邵太后灵堂。
邵漪柔耐心的为每一只盏灯填满灯油,又将为邵漪微的虚冢置在一旁。
灵堂前亮如白昼。
她看着堂正中央的灵柩,又想起了当日邵太后和她说过的话:
他要是死了,就再为我们柔儿择个更好的,柔儿才多大,他萧旋凯何德何能让我侄女守一辈子活寡
邵漪柔笑了笑,看着那灵柩,对邵太后道:“姑妈,这回柔儿不在侯府守活寡了,柔儿在西州守着您和微儿。”
“要是那年姑妈不强迫他娶我该有多好啊,柔儿若遇不见他,也不会向现在这般割舍不下了。”
“话本上唱的词,真是唱到人心口窝里了,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白烛上的蜡泪,雨痕秋水一般,滴在了青台沿壁上,一点一点的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