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飞想起还有一条道,摩托车朝着去往厂区后门的路驶去。
宁霖探出头从夏林飞的后背望向前方,空旷而黑得不彻底的夜,暮霭沉沉树影憧憧。除了车灯射出的黄色光束投在迅速向后移动的柏油路,周边,没有灯火,没有人影,没有建筑。心中怔忡不宁,骨寒毛竖,恐惧有些发颤的双手搂着夏林飞腰象一条受惊的蛇缠得越来越紧。
因为太匆忙,没有头盔,速度又快,刮脸割耳削皮的寒风,让夏林飞整个脸变形,此时的他没有顾及到自己。略转头眼睛看着前方,大声地对宁霖喊道:“你把头缩回去。太冷了。别冻着了。”
正说话见,夏林飞穿过车灯光,前方不远处银色月光下,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缓缓向前移动的黑影。
轰隆两声,加大油门,直射了过去。
这划破天际的摩托车声竟然丝毫未影响到黑影,甚至摩托车从她的身旁擦身而过,也无反应,恍若没有灵魂的身影在这夜幕中晃荡。
如果是一人而过,定然会被吓个半死。
“吴尘。”宁霖把她给认出来了,惊喜地呼唤道。
夏林飞刚把车停下。宁霖已经跳下车,飞奔上前一把抱住吴尘。眼泪刷地喷了一出来。
“你怎么跑了?吓死我了。还以为找不到你了。你怎么不说一声?跑这么远。知道我们到处找你吗?找不到你,我快疯了,还以为你做傻事了。多危险......”
那吴尘呆若木鸡,恍若行尸走肉,只剩皮骨架子般,被宁霖揺来晃去。摩托车灯光下的蓬乱头发中透出一张卡白渗人的脸。让人不寒而栗,在这样的夜晚,会以为走进了地狱的大门。
夏林飞停好车后,走过去扶着宁霖的肩。
“宁霖,宁霖。你先冷静。人已经找到。就可以放心了。有什么话慢慢说。你不要哭。你不要吓着自己和朋友。”
宁霖这才听话地止了声。
“走,跟我们回去。”
宁霖拉吴尘往回走。她却甩开了宁霖。
“你要干什么?”宁霖着急地问道。“我们回去好吗?这么大晚上。明天还要上班。”
“不要管我。”冷冷而空洞的声音,好似什么幽灵飘过。
“不行,你是我好朋友。跟我回去。”
“回去?回去干什么?有意思吗?还不如死了更干净。”发出刺耳的冷笑。
“吴尘,听我说。”宁霖拉着她的手。冰凉,不由打了个冷颤。“你还有爸爸,妈妈。还有我,还有我们关心你的同学朋友。你没有什么不对,不就是一个不爱你的人吗。不值得因为他把生命给放弃掉。”
“不,我是一个不干净的人。”
宁霖有些急了。双手摇晃着她那削骨的双臂。语气又重又快。
“吴尘,你清醒一点。什么叫不干净?那些表面光鲜,内心装满了蛆的人。那才是不干净。难到你要为这些双臭又脏又龌龊的人付出自己年青的生命吗?你这样做不但换不来他们一丝一毫的眼泪,反倒被他们看轻。你走了。那些肮脏的人可能笑得更欢,因为他们的丑陋没人知道,更加的猖狂肆无忌惮。
不要这么傻。他们不值。他们不配。不干净的是那些蓄意伤害你的人,没有灵魂的人。老天会睁眼的。那些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吴尘,你没有错。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需要我们去做的事。
我们都才20岁,就算活到60岁,还有40年。外面的世界我们都还没去看,现在科技在发展,城市在建设,生活在改变,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东西,我们都还没享受。我们要为自己而活着,去做有意义的事。还有那么多受过伤害的......”这时她想到了莉莉。她更有了坚定的力量。
“无论是他们身心和身体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他们都在顽强地活着。因为相信,温暖的阳光会普照到每一个人身上,只要内心足够强大,谁也打倒不了你。
你至少好手好腿,为什么不能象他们一样勇敢。就这样,为那些丑陋的人而死,那不是便宜他们了。
再说,好的男孩多的是,你还有机会去爱,被人爱。相信自己,属于自己的那个人迟早会来的,真正爱你的人他只会在意你这个人。只是时间早晚......”
她已经感觉到吴尘的肩在颤抖。声音温柔了许多。
“吴尘,你的爸妈他们需要你。虽然他们不怎么喜欢你,那也只是与你的弟弟相比。但是,你要相信,你一样是他们最亲的人。还有我们这些朋友,也爱你......我不知道你的未来理想是什么,我自己现在也渺茫。但是我想,也许有一天,我要去为这个社会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我需要你和我一道去做。好吗?”
吴尘,抬起头来。宁霖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开。那双闪着泪花的眼睛此时有了些光芒。听话地被宁霖牵着手往回走。
夏林飞,在一旁听着宁霖说的话,已经发愣了,虽然没有什么大道理,直白朴实。但是从一个刚刚涉入社会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这么一长篇,着实让他为之一振。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一直以来,都以为,她是一个纤细文静柔美的姑娘。但今天发现她骨子里有一股让人震撼的强大力量,不可小觑。但是却让他更加的喜爱,如获至宝。
赶紧推上摩托车追了上去。
宁霖害怕吴尘还会走极端,做出什么事来。于是,把她带回了寝室。
夏林飞一直把她俩送到宁霖寝室门口,才对宁霖说道:“你也休息两天,好好陪陪你朋友。我明天去给你们俩请假。”
宁霖点点头,自己倒没想到这事。“那好,谢谢你了。”
“太晚了。你们早点休息。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们。”
“好。今天谢谢你。你也小心。”
夏林飞冲她温柔一笑,转过身向楼梯口走去。
杨月早就回家了。她一直坐立不安地等着宁霖回来,给她消息。一见象脱了一层皮的吴尘已经猜到几分,吴尘也在场。憋着什么也没问。
当晚,大家都没说话。宁霖照顾吴尘先睡下。两人共挤一个床睡了。
天刚亮,宁霖就起了床。虽说今天不用上班。但还是准备去打点早餐回来。
刚走下楼,正巧夏林飞上楼,手里提着一个绿色的大保温杯。
“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过大年,给你们送点汤圆。也算是过节吧。”说着把保温杯递给宁霖。
宁霖自然是感激不尽。
“该怎么谢你呢。昨晚亏得了你。否则就出事了。今天你又送吃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对我,你还这么客气。是不是太见外了。怎么样?昨晚,你朋友没事吧?”
“嗯,没事。睡得还好。”
“昨晚忘记问了,你朋友是几车间?”
宁霖回忆了下。“曾经听她说过,应该是七车间吧。说是生产气体的车间。我是......”
“好啦,我知道了。那我先去上班。回头见。”
宁霖有些发蒙自己的车间还没说呢。他已经离开了。
宁霖看着他的摩托车没了影。才上了楼。
夏林飞上班后,坐在办公室的第一件事,给七车间的主任打电话。趁着现在办公室其他同事还未到。
虽说已经到了8点,但是机关上班的人往往要迟到几分钟,不知是为了体现地位的优越性,还是确实就差那么点时间,尤其是中层干部晚半个一个小时常态。
当然厂领导一般是严格要求自己准点,高层麻素质自然高了不少。还有一层,那就是在一线的车间领导,他们必须作好表率,必定上百号人盯着他,否则怎么指挥得了他们,生产任务完不成,他们需要背书,说不定头上的帽子开始在摇荡了。
夏林飞拿起话筒,食指伸进办公桌上电话机指头大小的圆圈中,吱吱吱吱拔了四圈厂内部电话。通了。
“张主任,你好,我是林飞。”
电话那头传来了寒喧的声音。
“哦,你老弟,哪阵风吹来,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当然是想跟你喝一口。什么时间约你,好久未痛快了。我刚从北京带回来的二锅头。”
“什么二锅头,我那儿有上好的茅台。我做东。”
“那怎么成。这事,我来办,到时你直接来就成了。具体时间我跟你联系。再把那几个兄弟伙叫上。一醉方休。”
“那成。不过,老弟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直接说。”
“哈哈,还是老哥子了解我。是这样,我的一朋友托我给你们车间一个叫吴尘的人请两天假。你看,张主任,是不是可以准假呀?”
“哦,小事一桩,还让你老弟亲自出马。什么朋友?不会是女朋友吧。哈哈哈。”
只听得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虽然见不着人,也是让夏林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没有那样的事。喝酒的事,到时我约你。那就不言谢了。”
“好说,好说。”
只听得卡。电话那头电话挂了。
夏林飞才慢慢放下电话。
这谁先放电话是有讲究的。求人的事呀,得让人先放电话。遇着领导,也得让人先放。这表示尊重。这个时候,他们是老大。这些小细节,平时的夏林飞从不在意,可今天特别的小心。
放下电话后。夏林飞右手食指放在下巴中间那有些性感的凹槽处,点了两下。眼睛看着墙上挂着的年历,不知在思考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这个办公室,是物资供应处的采购和计划科。四人一室,一边一组,厚重结实的猪肝红实木办公桌拼靠,两人面对面对座。
这时已经有一位年轻男同事走进门。与他打招呼。
“早上好。唉哟,林飞,这太阳是升早了,还是我来晚了?”
夏林飞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笑道:“是你时空错觉。再呆会你就清醒了。”
哈哈笑两声往外走。留下那男同事摸头傻笑,看着他背影出门,好似真还未醒过来。
走出办公室,夏林飞与陆陆续续上班的同事们正好打着照面,相互问候,无非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平时,他会与大家开开玩笑,但今天的他显得特别的严肃,而匆忙。大家还有些惊讶,这小子突然专性了,一本正经起来,还不习惯。
这个办公楼虽说外表是老式楼房,两面办公室门对开,中间是过道。但是去年上半年办公楼内部才化了几十万元装修翻新,装修材料从老远地方拉过来的。
地面全是铺设的灰色花岗石,下班后有专人打扫,所以看上去那是锃亮锃亮的,别看灰色地面掉上头发丝也看得一清而楚。房顶上又装了白色的方型塑钢扣板,看着清爽,整洁,亮堂,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