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飞裂裂嘴,眼睛里露出有些小得意,有些挑畔地伸出手来。但王维松并没有要握手的意思。目不专精地盯着宁霖的脸,想要寻出什么答案来,自己哪里不好,没有吸引到她。
两个差不多高差不多壮的男人,面面相窥,无型的火花在空中交汇,随时要爆炸。
愚笨的宁霖却毫无知觉。
夏林飞收回手,无所谓地在身上擦擦,若无其事地说道:“既然这么远来看宁霖也不容易,要不中午我们一起聚聚。为你接风,怎么样,兵大哥。”
王维松用他那坚毅的眼神扫了一眼夏林飞,再转回头凝视着宁霖。温柔地问道:“他是谁?”
“他呀,我倒忘记介绍。是我们厂......”
夏林飞把话抢了过去。“男朋友。”
他这个时间必须宣示主权。因为这个威武高大如山的兵大哥,凛然的神气让他自觉形秽,从未有的紧迫仓皇感着实让内心在猛烈地颤动,可怜手上的车钥匙如果不是铁做的早被他捏碎。
王维松猛地抬起头来,紧闭的双唇在颤抖着,紧锁剑眉,一双喷射着熊熊火焰的怒目死死地瞪着夏林飞不眨眼。
那夏林飞虽然心虚,但表面上也毫不示弱,再次四目相对。怒火在两个男人起伏的胸膛,压制着。只因眼前这个有些愚笨的女孩。
宁霖此时,被夏林飞的话给打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成了男朋友。
转过头去看向夏林飞,正想问个明白。
此时王维松,规规整整地把帽子带好,眼里浸着泪花,已经浇灭了刚才燃烧的火,饱满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眼含深情地再次向宁霖行了一个军礼。转过身大踏步地离开。
“嘿,王维松,你怎么就走了?”宁霖在他身后喊着。
王维松头也未回。右手伸进衣兜里将宁霖送他的那块蓝花手绢捏出了水,有些哽咽但铿锵有力地回道。
“再见。你多保重。”
此时的王维松生硬地将已经在眼角的泪水给堵了回去。其实,可能到他离去都不知道,如果他返回身去,再往前迈一步,也许......当然,他不知道。他刚毅的性格,还有对宁霖那份这么多年来的无私的情怀,完全没有任何占有欲,他只是希望她好。
只见他双臂有力的前后摆动,笔挺宽大的身板如一面平整坚不可挫的绿墙快速移去,在两条平行整齐披着白风衣梧桐树目视下,渐渐消失在湿露露好象刚刚哭过的柏油路面上。
这时天上又飘起了小雪花。雪花落在宁霖翻翘的两排眼睫毛上,掩盖迷失的眼睛越来越不清晰,越来越模糊,慢慢地把那越来越飘渺的绿色墙完全掩灭。
夏林飞终于卸口气下来,这仗算是打赢了,不禁有些暗喜。笑嘻嘻地用手在宁霖面前挥动。
“好啦。人早走远啦。看不见啦。”
“还说呢。你什么时候是我的男朋友。胡说八道。”说着,气呼呼地转身向厂内走去。
夏林飞赶紧推着摩托车追上,嘻嘻地笑道:“开玩笑。”
“有你这样开玩笑吗?还当着我多年不见的朋友面。别人会怎么想?”
“你——这么在意。是不是喜欢他?”
“说什么呢?精神病,成天只知道胡说八道。”
“好好好,下次,你再有朋友来,我拿针把嘴给缝上。”
宁霖扑哧一笑。
“手上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为什么要给你看。”宁霖把那集邮册抱得更紧了。
两人在说话间,廖处长从厂办公大楼出来。穿着黑色毛呢半长大衣,大冬天敞着胸前,只为露出里面扣得周整的蓝色西服,套着白衬衣系着朱红色领带。油光的头发贴后,露出光亮的脑门,整个人看着倒是精神。他绕过鱼池,走下台阶。迎着两人而去。
老远开始满脸堆笑亲热地招呼道:“林飞呀。你小子不上班,到处瞎逛,小心你家老爷子揍你。”
哈哈大笑声听起来不是那么爽朗,发干。
“唉哟,廖处呀。穿这么正式,是相亲呢还是上台领奖呢?”
夏林飞挑眉开起玩笑来。
“还跟我开起玩笑了。你这小子。这不,年底,去厂大门迎接上级领导检查。”
说着,三人已经走近。
“廖处长你好。”宁霖招呼道。
“你们俩认识?”廖处长右手来回指指两人。
“当然。廖处长不会,这个也要管吧?”
廖处长并未搭理夏林飞。而是笑眯眯温柔地看着宁霖问道:“你有几天未上我家了。什么时候再来?”
宁霖红着脸赶紧解释道:“这不要放假了,事有点多。节后去,我给陈姐说过了。”
“是吗。嗯,知道啦。”
夏林飞很不喜欢他那眼神。本想帮宁霖回绝。可又有很多顾虑,只好在旁插话提醒道。
“廖处,还不抓紧些时间。别让领导等你哟。小心带帽子。哈哈......”
“你这鼻小子。回头找你算帐。”
说笑着廖处往厂大门大踏步走去。
宁霖也向夏林飞摆摆手,往车间方向而去。
夏林飞站在原地望着宁霖的背影,虽然刚才明明是自己赢了,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还有那个廖处长,那眼神怎么看着怪怪的,让人浑身上下不自在。难道今天是自己哪里不对,胸膛总是堵得慌,到的是哪里难受哪不对,也说不出来,真想到高山顶去放开高声喊两嗓子,兴许能让自己舒坦好受些。
宁霖回到车间,心里总是像吃了苦瓜般难受,她不喜欢这个菜。太苦。这王维松刚来,几年才见一次面没说上两句话,说走就走了,连王维芳现在的情况都没来得及问。宁霖心里自然有些抱怨。趁人没注意时,偷偷翻阅了下集邮册,除了一些他说的首日封,新的连票,单张五、六十年代老邮票,香港邮票,还有一些其他外国邮票。也不知他从哪弄的,对宁霖来说想都不曾想的事。竟然还夹着一枚漂亮的奖章。
这本集邮册和那奖章也就一直伴随她,弥足珍贵似如和壁隋珠。
自从王维松来见过一面后,一连好几天宁霖都是悻悻地不开心,做什么事提不起精神来。回到寝室最想做的事就是从她那个木箱子衣服下面最底层里拿出集邮册,翻阅许久慢慢欣赏,手里抚弄那枚奖章,这个时候脸上总能露出满足的微笑。
这样一直持续到快放假前两天,心里才慢慢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