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廖处长爽朗一笑后，充满感情不紧不慢地说道：

“想当初我刚大学毕业分下厂不久，就到了他老人家手下。那时年青什么也不懂，还是在他的教诲关心培养下，才一步一步成长。

记得当初刚提拔为科长时，还是但书记第一个给我谈话，他那谆谆教导时常在耳边回响。一晃好几年啦。书记也高升调到学校当校长去啦。唉......

我还上你家去吃过饭呢，师母做的红烧肉闻着都流口水，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竟然面露伤感神情，自己都被说感动了，眼里还有点泪花闪动。

“什么时候您上我家，叫我妈再给您做。”

“你看，我下厂时你还小，一晃长大当兵去了，唉这时间过得多快。弹指间你又转业回来了。只是他们都离开厂啦......”沉重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

“我妈说过他们过段时间会来看我，到时叫他们来拜访您。”

“那怎么敢当，等他们来了，一定要告知我一声。我作东，叫你陈姐弄几个好菜，好好地接待他们。”

两人寒暄着竟说些无聊的事。

宁霖从进屋就看见长沙发靠墙角处，有一齐腰高小型红木书架，书架顶层放着廖处长和一女人和抱一胖小男孩照片。

她一坐下便饶有兴趣地看那书架上的书名，第一排是《共产党宣言》，《***选集》一到七册按顺序排列，厚厚一本《资本论》《经济学原理》。第二排放着的是《论语》《诗经》《三国演义》《简爱》《飘》《红与黑》，厚度足有一巴掌宽的《词海》，看得宁霖眼睛直发光，好想抽出一本来翻翻。再看最下一层便是一些专业技术方面的书籍。

而吴尘见那廖处长与但伟说着话，无人注意她，便东张西望欣赏处长家是什么样。

正对墙面有两道黄色房门关着。一道门是卧室，另一门是卫生间。两道门之间的墙面上方挂着圆形挂钟。进门的右手边的墙边有一张方桌，桌子下方三面放着几张木凳子。转头看自己坐的沙发后墙上竟然与那但伟家一样有一幅迎客松大匾。

真清廉，想不到一个处长家与自己家一样一台电视都没有。便发呆地盯着茶几上那青花瓷盆里的君子兰，数了数那深绿色肥长宽大叶片，两边各六片，共十二片。

但伟正回着廖处长问话，这几个月在团委工作情况。

“......看是团委工作很轻松，但是想要做好这项工作，自己在这方面还有很多欠缺的地方。还正在学习过程中，最近到各车间处室了解和认识团员青年情况，支部建设情况......”

“嗯，还是很不错麻。看来还是很谦虚好学麻，年轻人好学习这是好事。这团委工作要做好呀，首先得提高自身的综合素质，严格要求自己，要建立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多深入基层，与青年团员建立良好的群团关系。团委工作离不开团支部，团支部离不开广大的青年团员。

想法凝聚他们力量，多开展活动，多作政治思想工作，特别是在发挥青年突击队的重要作用上，狠下功夫。这样一来，啊......既可以体现他们的重要性麻，又可以解决生产任务中的急难险重......”

“家里来客人啦？”

一个北方口音爽朗大大咧咧的女人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打断了那廖处长的话。

只见廖处长在不经意见眉头一皱，随即笑道：“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宁霖他们三人立马站起身来。同时看向门口。

这时那女人已经走进屋内，大约三十出头，看着比处长要出老。穿着一条灰色长袖旗袍裙，身板有点强壮，头发随意地盘在头顶。鼻子有一些扁平，嘴唇略厚，满脸堆笑。一看便是纯朴憨厚之人。

廖处长介绍道：“这是我内人，你们叫陈姐就好。”

用手指着但伟，“这是我曾给你提起过的但书记家老二，现分配到厂里团委工作。小伟。”

“哦，我说是谁呢，长这么俊，原来是但书记家的二公子呀。唉呀，今天说什么也要在家吃饭。师姐给你弄点好吃的。这两位姑娘是？”

那陈姐笑着转头盯着两个姑娘上下打量着。

“对了，小伟，这两个姑娘你还没介绍呢？哈哈。”廖处长爽朗笑道，好似这才注意还有两个客人。

“宁霖，吴尘。今年刚分下的学生。”但伟指着她俩一一介绍道。

“哦，这两个姑娘好俊哟。尤其是这位姑娘多水灵呀，这眼睛水汪汪的，跟那黄梅戏中的林妹妹似的，叫什么来着？”

那陈姐走到宁霖面前，盯得她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宁霖。”但伟再次介绍。

“你女朋友？”眼睛却没离开宁霖。

宁霖一下涨红了脸，马上摆手否定。

“不是，不是。”

“你一天竟乱开黄腔。去煮你的饭去。”

廖处长有些恼怒地喝叱道。那陈姐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又多看了宁霖几眼，才进了里屋。

吴尘在一旁听着很是不开心。见宁霖极力否定这才安下心来。但还是有些坐立不安，想趁现在离开，拽拽宁霖衣服，宁霖会意早就有走的想法。

这时廖处长招呼大家，“坐坐，你们坐。不管她。女人就这样。”两人见但伟坐下，只好无奈跟着坐下。

三人刚落坐。一个胖乎乎小男孩手拿铁环跑进屋来。宁霖想起进家属院时，看见这孩子在下面滚铁环来着。便冲他一笑。

那小男孩见屋里坐着两个大姐姐一个大哥哥。竟有些拘谨起来。

“这是我儿子。过来，叫姐姐，哥哥。”

那胖小子把铁环扔在地上，直径走到宁霖和吴尘中间坐下，紧挨着宁霖。

不知随了谁，胖乎乎的脸上堆起的肉嘟嘟，挤得一双眼睛只剩下黑豆大小，憨憨地盯着宁霖。

宁霖觉着像自己的弟弟，亲切地伸出手来摸了下他那圆咕隆咚的可爱小脑袋。

那小男孩也不说话，竟然站起身来，拉着宁霖的手到门边的房间，那是他的房间。

廖处长见状，不由哈哈大笑，“这小子。”

这个房间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写字桌，地面上摆满了书，球，玩具之类的东西。真是有些乱。

宁霖不由得有些感叹，想着这师母应该不是太讲究的人。

那胖小子，竟然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小学二年级的数学书来，让宁霖给他讲题。

宁霖自然乐意，正愁坐在那儿太无聊没事干。

吴尘一人坐在沙发上，突然感觉到小腹有些隐痛。不好，不能再呆下去。于是给那但伟递过几次要走的眼色，可他却视而未见，竟毫无离开的意思。只好把屁股列到沙发边沿坐一小角。

但伟与廖处长说了好些话，一坐又是半个时辰，才起身告辞。

吴尘心里高兴坏了，赶紧起身，向沙发上自己坐的位置瞟了一眼，还好什么事也没有。一颗心才落了下来。否则那就麻烦大了，羞死人了。

陈姐从里屋出来自然是热情挽留。

宁霖听得他们的话，从屋里出来，那胖小子拽着宁霖的裙子跟出来，死活不放手，说什么也不让宁霖走。无论他爸妈怎么哄就是不放手。

撒娇跺脚吵着，“我要姐姐讲题。”小豆眼都没了。

这算是米糊黏上了。

廖处长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宁霖说道：

“你看，这小子喜欢你。你一来，就带你去他房间，这是一种缘份呀。他妈的话又不听，我也忙，平时还真没时间好好管教他。这功课也就拉下了，成绩不好。虽然才小学二年级，也需要把基础打牢。你看......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不可以经常来我家，给他补习补习？”

“就是，你看我们家小胖墩多喜欢你。”陈姐满脸堆笑热切地眼睛盯着宁霖。

“这......”宁霖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以，她成绩可好啦。她考我们学校的成绩可是县里第一名。”吴尘在一边满口答应。

但伟一听，忍不住睃了一眼宁霖，没看出来。

宁霖瞪了吴尘一眼，有些勉为其难的只好答应。

“好吧。我试试看。”

那胖小子一听，竟然放了手。

仰着他那肉嘟嘟的圆脸，小黑豆闪着欣喜晶莹剔透信任的光芒。

“说话算话哈。拉勾。”

说着伸出他那肥肥小胖手来，宁霖只好笑着伸出手，与他拉勾。痛爱地摸摸他那圆头。黑粗的小寸头有些扎手。

三人告辞走下楼来。太阳已经收到山后。

吴尘走到单身楼，便与他两告别，说是要回寝室。宁霖自然是不愿意，极力邀请同路，再陪着走一会儿。

吴尘对着她耳朵悄悄说了句“我倒霉啦。”

宁霖心悟，只好遗憾地看着她给但伟挥挥手，竟自上楼去了。

但伟心里自是开心，终于可以两人单独相处。但是却不知说什么好，该如何开口。

一路上两人竟然一直沉默。

走到回单身楼的小坡，那但伟才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你钱还够用吗？”

“嗯？”

宁霖正惊讶他怎么问这个，恍然想起，肯定是那吴尘说过她失盗的事。唉，真是个大嘴巴。

“吴尘借给我了二十元。应该够了。”

“不够吧？要不，我再给你点？”

“够啦，够啦，谢谢你。”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感激之情。宁霖哪里知道，吴尘所带的钱只够她自己勉强度过一个月。前两天找但伟借了二十元。

“不够的话，一定要说一声，我这儿有。”

“过不了几天，就要发工资。足够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单身楼，宁霖便向他告别。

但伟看着宁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往自己的宿舍楼走去。

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几分失落感。本是带她们认识劳人处处长，建立好关系混个脸熟，日后可以想法调动工种。但那宁霖似乎并未在意，也未领情。

他其实也忘记了，这些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刚从学校出来，哪里懂得他的良苦用心。那刚长出土的幼苗，却要硬给上架子。